亦是她将楚惊春看得太?轻,低估了她。
楚惊春无意叫云娘承认,只抚着茶盏的檐口,悠悠道:“世人不知轻白,我?死?了,没?得几日?人们就会忘记。今日?叫人瞧见我?好端端在这春和楼,往后死?了,也不至于悄无声息。”
“你这是怪我?们没?有救你?”云娘依旧冷着脸,“那时只有烟兰一人,她如何救你?不说是她,当时林公子也在场,你不妨好好反省自个,是不是不晓得如何做人?”
这事,今日?清晨阿涧倒是与她说过,说了还不忘替林霁尘解释一句:“姑娘,那时林公子身旁还站着两位小姐,或许是不大方便?。”
不过眼下,楚惊春懒得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道:“事已至此,还请掌柜的知会姜大人一声,看看这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云娘自鼻端哼出一口气,白她一眼:“你闹得这样人尽皆知,那贵人可是再瞧不上你。”
贵人们喜欢的笼中雀,那都是只许一人赏玩。瞧得人多了,平白就染了脏污,跌了身价。
楚惊春无谓地回望她:“掌柜的又能做主了?”
闻言,云娘咬住牙,几乎要气得五脏六腑都炸开来。她诚然是做不得主,因而纵是七窍生烟,也不过是甩袖离去。
烟兰踟蹰了下,亦是随着一道离去。
话早已说开,也无需担心楚惊春会逃离,这门?口特意留着看守她的小厮都没?了必要。
楚惊春饮了半盏茶,细细听着隔壁的动?静。那人应是原本站在墙边,细细听着这头的动?静。待云娘同烟兰离去后,他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终又折回,而后坐下。
顿了会儿,楚惊春起身缓缓走向那面与十一号房隔开的墙。称谓脱口前在喉间转了转,到底是改了口。
她抬手敲了敲墙面,道:“阁下隔着一面墙怕是听不真切,有什么?话,不妨直接来问我?。”
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终于下定决心,拉开隔壁房门?,向着她的房中走来。
来人一袭白衣,锦绣云纹在光影下,衬得来人愈如谪仙一般。
“林公子。”楚惊春启口,没?装出那份惊讶。反而满是坦荡的模样,直直地望着他,“公子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衬得人那样洁净,脱俗。
林霁尘进门?来,反手将门?阖上,却又不敢上前一步,不敢回望。听得楚惊春这样说,他愈发觉得讽刺。
昨夜在长街相遇,他便?是这样一身白衣。可他身着她喜爱的白,却冷眼看她深陷大火,走向死?亡。这一身白,好似成了人逝世后的缟素麻衣。
林霁尘僵了片刻,双手蓦地向前一环,躬身道:“昨夜之事,是在下对?不住姑娘。在下……”
林霁尘自觉,他诚然可以有诸多理由?,都不该大过人命。这理由?到了嘴边,怎么?想都觉得只是借口?
楚惊春却是无谓,顺口接过他的话:“公子身不由?己,我?明白。”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林霁尘仓促抬头。
他没?有出手搭救一位女子,没?有人会怪他,只因那女子不过是个清倌儿。他若是救了,才跌了份儿。可他不是因此,不是。
楚惊春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说出个缘由?来。林霁尘沉寂许久,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惊春遂又道:“林公子,不论?为何,我?都不会怪你,公子也不必觉得负担。曾经我?勉强算是帮过公子一回,公子教阿涧武艺,如今阿涧救下我?,公子也算彻底还了我?,咱们两清。”
“不!”林霁尘急促开口,又是踟蹰,“轻白姑娘,是我?小人。我?犹豫过,还是舍弃。”
楚惊春无谓地笑了笑:“我?又不是公子的谁,说什么?舍弃不舍弃的,公子宽心吧。况且,我?不是还活着。”
林霁尘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那是真的璀璨闪光,真的没?放在心上。
林霁尘满心满肺的堵塞淤积,他无法告诉她,昨夜他站在外面,因为不得前进一步,心底将自己凌迟了千万次。而当她说起她毫不介意,他居然恨不得她甩他两个巴掌。
是啊,眼前的轻白姑娘与他从未有过什么?,发过善心,也求过回报。理解他出身于官宦人家,更不曾与他有过任何指望。
她是她,他是他。
林霁尘只觉心口闷得发慌,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是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楚惊春回以微笑:“阿涧与我?说过,我?在房内也听见了些,两位小姐身份贵重,你若是出手救我?,便?不单是你一人之错,恐要连累了你们整个家族的名声。”
林霁尘蓦地一惊:“你那时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