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澜拉开门看见吴经理把郑安顺护在身后。
吴经理面前是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瘦长的中年人,早上见过是郑家的管家。中间那位,身上穿着西装,手里拿着烟斗,那个气派,不用问,正是顺隆粮行的郑老板。
郑老板拉长着脸:“你给我出来。”
郑安顺从吴经理身后走了出去。
郑雄看着这个儿子,又高了,长开了,更加俊秀了。
他有三个儿子,这个女佣生的儿子是三个儿子里最聪明的,一年前,他还觉得这个儿子是最省心的,最听话的。后来,没想到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郑雄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我是祖上造了多大的孽,才生出你这么个孽子来?背叛祖宗,不认父母,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外诋毁郑家?”
“我没有半句诋毁之言,请您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与陈二观念不和,不敢苟同他的言论,仅此而已。”
听他还在诡辩,郑雄伸手就是一巴掌:“忤逆不孝,还要给家里扣上汉奸的帽子?如今海上炮火不断,我冒着血本无归的风险,给国内购粮……”
脸上火辣的疼,不能让郑安顺回神,其实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一直难安,两年前父亲曾经和一个日本侨领合作,为日本人购买过一批粮食。
他知道之后跟父亲争执过,他劝父亲不要跟日本人合作,跟日本人合作,无异于背叛自己的母国。
父亲告诉他,他们家来南洋已经一百多年,三代成峇,他们是土生华人,跟中国早就没了关系。对于他们来说,日本和中国都可以做生意。
父亲压根就对国内救亡没什么兴趣,让他很意外的是,自从战争全面爆发,父亲居然变得非常积极,忙着为国内筹措粮食,而且对外一直以爱国华人自居。
他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这么转变,他想要去探查一下,但是查到如果父亲真的如他所料,继续跟日本人做交易,他该如何?大义灭亲吗?
但是不查,现在报纸上那些惨烈的照片,也让他难以安枕。
直到今天早上,应澜姐和姐夫把他妈带回来,安顿了他妈。
姐夫找了机会私下问他:“你父亲跟日本人有联系,你知道吗?”
自己愣了一下,原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姐夫把他父亲卖粮食的细节跟他说了,跟两年前的那批粮食是完全一条路数。
姐夫说:“安顺,你父亲卖这么多粮食给日本人,这是屠刀挥向我们的同胞。所以,我当场说了那些话,我和你应澜姐希望你跟他完全撇清关系。以后不要再跟那一家子扯上关系,你就是你。今天《星洲日报》的记者会来采访你姐,你要是愿意,跟他们聊聊,我希望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去。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事,他肯定会受到惩罚。”
刚才他迎了《星洲日报》的记者进来,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现在面对满口仁义道德的父亲,郑安顺挺直了腰背,咬着牙,闭眼再睁眼:“是我给您扣汉奸的帽子吗?要我提醒您吗?两年前中村秀男请您为日本筹备粮食,您筹了吗?”
郑雄没想到他会说出两年前的事,他说:“这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日本人可没有全面进攻中国。”
“那时候东北没沦陷?日本人在东北杀的人不多?”郑安顺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就不跟日本人交易了?”
郑雄伸手一把揪住郑安顺的领子:“你知不知道你在污蔑你的父亲?”
“我当然希望两年前的那一笔交易是你跟日本人的最后一笔交易,我也不想身上流着汉奸的血。”郑安顺半阖着眼眸说,“然而,据我所知,你用给筹赈会买粮做掩护,为日本人购入大量粮食……”
郑雄惊怒交加,他不清楚郑安顺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被儿子捅刀子,他怒不可遏,拳头砸到郑安顺的脸上。
血从郑安顺的鼻管里流出来,郑安顺还在笑:“你用英国人的cv商船,将粮食运往越南西贡,再西贡转日本船。”
郑安顺觉得胸口有一团东西,好似憋了太久太久,他要说出来,他要让郑雄再也不能为恶。
“咔嚓”一声,《星洲日报》的记者按下了快门。
郑雄转过头发现了在角落里不停拍照的记者,这时候他心里才慌了,他侧头跟管家说:“你死人啊!任由他拍照?”
管家也愣了,他知道郑雄并不在乎国内打仗,以为郑雄是为了做筹赈会的生意才成天把国内说成是同宗同根,没想到郑雄居然借着给筹赈会买粮,实际上在给日本人购粮,他这个时候总算是回神过来,冲过来要抢记者手里的相机。
“愣着干嘛?”吴经理一声吼。车行里的伙计早就把郑家的人给挡了。
叶应澜走了过来:“郑老板,怎么跑别人的地盘来撒野了?”
郑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女人。
他给全星洲洋行和华行都打了招呼,最后还是这个女人不给他面子,硬是要收留他的这个孽子。
叶家老太爷找到他,说让他儿子留在车行的时候,当时叶老太爷正在为孙女选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