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臂上,原本是肌肉丰满、线条分明的部分,此刻却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景象。
上头布满了错综复杂、深浅不一的刀伤,有些已经生了血痂,但有些却是深及肌肉和筋骨而未曾愈合,有血液在不断地隐隐渗出,与已经凝结的血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可怖的疤痕。
伤口的边缘参差不齐,血肉翻卷,与周围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只一眼,便可以想见当时刀刃在皮肤上肆虐的残忍情景。
在上臂处,还有一块更加可怖的深可见骨的缺口,仿佛是从身体的内部生生撕裂剜去,上头虽有这几日来长出的薄薄肉芽,但却还是依稀可见其下森森白骨,宛若一幅残酷而血腥的画卷。
而这伤口周围的裸露的肌肉紧绷着,并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另有些许泛着灰白的腐肉,就像是附骨之疽,难以抹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已完全压过了苦涩的草药味,令人不禁有些胆寒。
谢不为能想象,如此严重的伤口,会让萧照临在夜里有多难熬。
他曾有过不及这般十一的手伤,也不过几天便长好,可那几日,每当到了夜间,伤口处便会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痒意,仿佛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上面爬行。
他便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挠,但每次触碰到伤口,都会引发一阵更为剧烈的疼痛。
这种痒与疼交织在一起的痛苦,深入骨髓,仿佛有火焰在伤口处燃烧,折磨着他整夜整夜不得安睡。
而萧照临这般的伤,只会比他当时更加痛苦难熬,他也这才明白,为何这么多天过去,萧照临的面上唇上还是半分血色都无。
可仅仅是换药还是不够,太医正必须再用刀刃将伤口处的腐肉刮去,以
()保证不会影响伤口的愈合。
这等于是要让萧照临再一遍遍地经历剜肉之痛。
当太医正将泛着寒光的银白刀刃于火苗上燎过之后(),谢不为便不忍心再看接下来的场面15(),他紧紧闭上了眼,却俯下身,握住了萧照临右手,想要让萧照临可以借此发泄痛苦。
可萧照临虽也反握住了谢不为的手,却没有用半分的力,只如平常般相牵,让谢不为丝毫感受不到萧照临正在经历的剜肉之痛。
甚至,连闷哼之声也没有。
若不是在太医正重新为萧照临缠上白纱之后,他睁开眼看到了萧照临额头上因忍痛而沁出的豆大汗珠,也许当真会误以为这对萧照临来说并不怎么痛。
苦涩的草药味终于再次压过了浓重的血腥味,谢不为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却不知该与萧照临说什么。
萧照临此刻的面色比之方才更要惨白,却还是对谢不为露出了一个笑,并用右手为谢不为拂去粘在鬓边的碎发,再轻声道:
“若无事了,便早些回去吧,再过一会儿宫门可要下匙了。”
谢不为本下意识想说那他可以留宿东宫,但又及时惊觉他现在与萧照临的关系再不适合这般暧昧的行为,便只略微颔首,却又想多陪着萧照临一会儿。
这般思索之间,他忽然想起了永嘉公主和陆云程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
他自然不会干涉他人的感情,也无心批判或是阻拦什么,但他在当时却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陆云程只是害怕自己和公主的私情被发现,又或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公主,那陆云程应该只是惶恐不安的,或是因自己的身份而十分自卑的。
可在陆云程身上,虽然这些情绪都有些许,但他却更觉得,陆云程对公主始终是抱有在外人看来非常明显的歉意的。
但问题是,如果陆云程和公主是彼此心悦,又何来这么浓重的歉意?
若只是公主一厢情愿,而陆云程却并无此意,倒会有这种可能,可他们二人之间,又不像是公主单方面示好,而陆云程只能抱有歉意地拒绝。
若一定要谢不为判断这种歉意是从何而来,那他只能说,他隐隐感觉到,在陆云程与公主理应皆是当局者迷的时候,陆云程却格外的清醒,就好像是他能掌握这段情感的开始与结束,或是能预测到一切的后果,却还是这么做了。
他便不免对陆云程有些好奇,究竟陆云程为何会表现出如此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