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被甩下来。
纵使有好几次她的身子几乎横曳出去,但她没有放弃,把重心控制得很好,即使不够稳定,她也依然确实的紧贴在牛背上。
不可思议的平衡感,不可思议的意志力。
始终静静旁观,用一种仿佛冻结感情的冷静在观察的屠霁延,注意到即使在这么惊险的情况下,那按照礼俗,以红绳与红线绑住手足的新娘,也彻底的贯彻了不开口的规矩。
相较于尖叫不断、拚命哭泣的喜娘们,身为新娘子的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新嫁娘是哑巴的缘故?
屠霁延很认真的思考,那沾黏发丝与血块的脸庞更显得阴戾。
很有趣的小娘子!光凭她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就有让他出手的价值。
忽然微笑的青年,在血腥与冰冷之中,彻底的展现出狰狞的形态。
然而他的笑容却在垂苏与红纱盖头之后,被映入了视线晃荡的新嫁娘眼中。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无比狰狞而悍然无畏的笑容,被她清晰的捕捉,进而记忆,深刻得仿佛烙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没有张口,没有呼喊,没有说出“救我”。
但是,屠霁延来了。
他以腰力操控身下的高大马匹,以双手举起的刀子那样巨大而宽厚,刀尖磨出陡峭的角度,足有三道之多的放血槽显示这个凶器的无比杀性,他逼近她,以一种天神的姿态。
那刀势斜斜侧过,似乎是打算直接斩下牛只的首级,将她救下。
不行!
刹那而已,她分外清醒。
她洞悉他救人的意图,然而在送嫁途中见血,极为不祥。
而且动刀之人是劫匪,就算是路见不平,仗义而为,但是劫匪的身分并非正派,无论她这个遭到救下的小妾嫁得成,或者嫁不成,在这小镇里的生涯,都彻底的毁了。
因为她的贞节将被质疑,她的存在将被招祸之谣所击溃。
送嫁途中发生如此不祥的事,她除了被迫自尽以示清白之外,别无他法。
但是她不想死,她不要为了这种毫不考虑她自主意志的事情而被逼死。
不能杀牛!
红纱盖头在激烈风势之中被掀起,垂苏在她的眼前摇晃,然而她的目光如此清澈,几乎是锐利的光芒。
屠霁延看见她的眼,两人在千万分之一的瞬间,紧紧相望。
他的手一动,刀落,狂暴的牛只在顷刻就僵止,而后庞大的身躯脱力的倒落。
屠霁延收回倒提的刀柄,被刀背敲晕的牛只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再度站起来。
而新娘子在随牛只倾倒之前,被伸出手的屠霁延一把拉住,那大红的嫁衣仿佛华丽的凤羽,柔软的收拢而偎近他的胸前。
“……你很勇敢。”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漫不经心,却融进她的心湖里。
疲倦的新娘子气息混乱,闭上眼睛,失去力气的靠在他的胸前,隔著破损的软甲,倾听他的心跳。
屠霁延以著几乎小心翼翼的力道拥住她,她的身子骨非常纤细,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肩头那么的小,但是她的个头比起一般女子还要来得高身兆,那种分外的纤细与修长,让她有著不同于一般的脆弱姿态。
但是这个小小的少女非常清醒,目光凌厉,连见惯生死、刀口舔血的男子都不得不屈服。
清澈的,仿佛有著光芒的眼睛……
在他怀里的,是个新嫁娘哪!即将成为别的男人的所有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