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晓菁说的,你去找晓菁讲吧。”
“她从来都很讨厌我,怎么可能帮我?”
“你怎么认定我就会帮你呢?你把我害得不够惨吗?”
“芳琳,我是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眼瞎了不知道珍惜。但是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等我出来了,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既然要和我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去找叶婵求助呢?如果她知道她帮了你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她会帮你吗?”
“你知道他们要我交一大笔罚金,我交不起啊,只有叶婵能付得起。首先我得出来啊!这是权宜之计,只要我能出来,后面怎么都好说!我求求你了,芳琳,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结婚、生孩子,我们可以在一起要很多孩子……”
“孩子?呵呵……孩子……”
电话另一头突然陷入了沉默。许嘉峰战战兢兢地听着,仔细听能听到抽泣声。他不知所措地安慰起来,又赌咒发誓、又自扇耳光。最后,他也哭了,可是徐芳琳却笑了起来。她冷静地、缓缓地、用着一种他不熟悉的笑声说:“我会去找叶婵的。”
徐芳琳知道叶婵住在哪。在她探查许嘉峰行踪的日子里,她曾经来过翠湖天地三次,连门牌号都知道,连叶婵习惯每天下午五点出来遛狗都知道。她曾想过捉奸在床的场景,曾经想过当面痛斥、让叶婵无地自容的场景,也曾想过她走到叶婵面前,冷冷地抛下一句“他是你的了”的场景。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勇气真正走进去过。明明错不在她,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个去痛斥、去责骂、去抛下的勇气。
但是今天徐芳琳是抱着快快了事的心态走进去的。谈不上勇敢,也谈不上冲动。就像在完成一个项目,到时间了结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的平淡心态。
五点钟,叶婵像往常一样穿着运动服,牵着一只牧羊犬出来了。她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徐芳琳跟了上来,拍了一下她的肩。
叶婵见她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是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不过你竟然还会来为他求情?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我想让孩子姓什么就姓什么,他可以死心了。当初要不是看他还算听话,我才不会选他。别再想用孩子来要挟我了!”
徐芳琳笑笑说:“这倒是省事了。”她掏出手机,把许嘉峰那一段痛彻心扉的悔悟录音放给叶婵听,包括许嘉峰保证出来后和她在一起的话。
徐芳琳说:“我不是来求情的。相反,我来是想告诉你,不管他会怎么求你,都不要去救他。畜生就是畜生,被原谅后还是畜生,不会变的。”
许嘉峰终究没有等到解救。他支撑不下去,最终交代了一切。
接近年末,总结和庆祝的氛围越来越浓。罗锐恒晚上回到办公室,脱下大衣,露出深灰色的杰尼亚西装和白衬衫。他的身材是裁缝师的最爱,长期运动保持了很好的体型,随处一站就是挺拔的体态。衣服贴合在他身上,即使经过一个晚上的走动,也没有皱巴,像定制的衣服刚穿上。在他抬起手臂的时候,袖口的边缘有银光闪过,是剑形的银制袖扣。他把他的锋芒藏在了这里。
罗锐恒解开藏蓝色领带,挂在了壁橱里。壁橱里还有一条颜色更鲜亮的天蓝色领带,本来他想戴这条,但是陈雨思建议他选另一条。因为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不是因为他要见什么重要人物,而是他自己就是那个重要人物。藏蓝色比天蓝色要稳重一些,似乎戴上它,他那大多数时候咄咄逼人的气势会变得温和沉稳一点。掌握才能的人不需要表现出温和沉稳,但是掌握权力的人需要。
他拎着一尊水晶奖杯站在书架前思考着,架子上已经放不下了。他把五年前的一座奖杯撤下来放进了抽屉里,才把这块塞了上去。
这一年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刻,所做的都是客户口碑又好、影响力又大的项目,比如齐佳药业和振华粮油。今天的咨询业协会新年晚宴上,他不光代表罗申公司获得了“亚太区最佳雇主”的荣誉,还获得了咨询业的重量级奖项——“年度最佳合伙人”。
“恭喜啊!”林姿绮走进来说,“该庆祝的晚上,怎么没多呆一会就回公司了?在会场的时候就看你一直在看表。”
“林总似乎走得比我早?”
“又没我什么事。你不会这时候还要回来工作吧?”
“是要看看团队的进度。林总有何指教?”
林姿绮关上门,把他不在时亚当斯将万慧推荐给菲利普的事告诉了罗锐恒。她着重强调了一下,亚当斯可是和万慧聊了好一会。
罗锐恒说:“嗯,这事我知道。亚当斯和我提过,担心高信的项目我忙不过来。”
林姿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架子上的那些奖杯,说:“嗯,这么多奖杯果然不是白来的,看来明年还能再添几座”。
“得奖就像青春痘,每张脸都会轮到。毕竟是开张的门面,要给客户看的。林总要是想拿,十排架子都不够放的。林总不在乎的,我才敢在乎。”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
罗锐恒分明从这话里听出一点哀怨和忿忿。林姿绮没多久留,罗锐恒在办公室里独坐了一会,想她特地过来说亚当斯与万慧的交谈。他帮亚当斯挡了一道,但不是为了亚当斯,是为了他自己。林姿绮特地绕道回来找他,这背后明显有着一种意图。若是往常,他会认为她在替亚当斯试探他的忠诚。可是今天,她不惮令他看清楚,让他怀疑她抱着另一种意图——是他没想到的、挑拨离间的意图。
不管怎样,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罗锐恒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漂亮的包装袋。这包装袋上的桃心有点显眼,像是个情人节礼物。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拿出一张卡片。他在卡片上写了几笔,想了想,还是把卡片撕了扔了。连包装袋也扔掉了,换上了罗申的深蓝色包装袋,看着就像一袋子厚重的文件。
他拎着袋子向工作区走去。一路上零星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有点尽量护着袋子不让人注意到。终于到了工作区,他见四下无人,便把袋子放进了王晓菁的办公桌下,还用椅子挡了一下。
他站在桌前,看她桌上凌乱得见缝都插不进去针,都有想帮她好好收拾一下的冲动。她的桌上简直什么都有:吃了一半的饼干;倒在桌上的星巴克纸杯;几大摞文件叠放着像违章搭建;显示屏后乱七八糟的电线延伸出来垂在桌边;一件兜帽衫挂在椅背上,是她常在办公室里披的,他想起她总是抱怨办公室里极地般寒冷的温度。
他想起她强词夺理的理论,混乱也是一种秩序。她的桌子虽然混乱,但每一件东西都按照她自有的规律和习惯摆放。一旦归放整齐了,她反而会记不住东西放在哪。他想,这也许是她在罗申严谨规律的环境里保持自我的方式。
他随手翻了翻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中英文混杂的、鬼画符一样的字,大概只有她自己能看懂。都是项目上的内容,但是有一行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马座和猎户座是亲戚!!!”
他看到这三个惊叹号,一下笑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旁边还画了几个星座图,以及北斗七星。他再仔细看看,辨认出一旁记的是某次高信项目组开会的内容。他记得那次,会开了三个小时,大家为要不要把云境当作高信的竞争对手争论不休。王晓菁是坚决反对的一派,可是最后支持的声音占了上风,她就不再说话了。想来是那时候开小差去了。
附近会议室里传出一阵歌声,罗锐恒循声过去。门开了,高信项目组的人出来了。王晓菁嘴角上沾着一点奶油,怀里抱着一堆礼物,被大家簇拥着。欢快的气氛却在见到罗锐恒的一刹那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