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安平问:“罗总,您怎么回来了?”
“报告发了吗?”
“我以为是eod(endofday,今天结束前)?”
“那你们还真准备掐着零点发给我啊?”罗锐恒看了下表说,“三分钟后我要看到报告。”
罗锐恒前世可能是台空调,论冷场能力罗申数他最强。大家讪讪地各回各位。报告其实早就做好了。晚发有诸多好处,一是显得工作勤奋,让老板以为这是精雕细琢、深思熟虑后的产物,二是越早发老板的修改意见就越多,三是动作太快会让老板以为活不够多,要么以后多加活,要么deadle(交付期)会设得越来越短。这些耍滑头的心思是大家默认的偷懒方法,甚至还有个名字叫“罗申生存指南”。罗锐恒本指望左安平军纪严明,没想到也同流合污了。这帮猴子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王晓菁回到位上,没发现异样。在看到左安平把邮件发出来后,她就走了。在电梯口好巧不巧撞上了罗锐恒。罗锐恒见她手上空空如也,问道:“你有转接线吗?我家里的坏了。”
“呃,我有啊。您现在就要?”王晓菁看了下表,快到零点了,难道罗锐恒还准备回家工作不成?
看罗锐恒没有谦让的意思,她只好回座位上拿。转接线连到了桌子下的适配器上,她还得钻到桌子底下取。等推开椅子,她终于看到了罗锐恒放的包装袋。
王晓菁好奇地打开了这个沉重的袋子,是一摞书,都是gat的复习资料。这些资料还附赠了字迹飘逸的笔记。她不禁哑然,这不是罗锐恒的字迹么?前几天她说可能想申请ba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他的项目这么忙,要是想复习gat考试和准备申请,除非翘班。如果他是在鼓励她申请,那他很快就会收获一个翘班的王晓菁了。
王晓菁回到电梯口,把转接线交给了罗锐恒。他们一道下去,王晓菁感谢罗锐恒给她的书。罗锐恒突然说:“生日快乐。”
王晓菁吃惊道:“您怎么知道的?”她再一惊,问,“这些书该不会是生日礼物吧?”
“你说是就是吧。”
王晓菁心里呵呵,不愧是老板,连礼物都送得那么进取。她再三感谢,忽然眼神定住了,凑到了罗锐恒面前说:“您睫毛上有东西,亮晶晶的。”她指着自己的右眼说,“就在这里。”
罗锐恒蹭了一下没弄掉。他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说:“你弄吧。”
王晓菁小心翼翼地从他的睫毛上捏下了异物,仔细一看原来是颗水晶碎钻。她酸酸道:“看上去好像是女孩子的东西。”
罗锐恒说:“是女孩子的东西。”
王晓菁心里堵住了。罗锐恒总是有本事能在人最开心的时候泼下一盆冷水。本来今天生日,项目组给了她一个惊喜,偷偷准备了生日蛋糕和礼物。在她进会议室时赛玲娜蒙上了她的眼睛。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烛光和一群人的笑脸,唯独没有他。她还略微有些失望,不过想起来那时他应该在领奖。今晚应该都是他们开心的时刻。这么一想,她也为他高兴,即使他不在。
王晓菁走回家,越想越来气。她刚刚气得以至于大不敬地在罗锐恒面前说他的黑眼圈很重。现在脑子里已经弥补起过去几个小时罗锐恒在颁奖晚宴上的种种“艳遇”了。她琢磨着这种碎钻从哪来的,又会在什么情况下沾上。看上去是耳环或者项链上的,那就是离得非常近了?几乎是面贴面才有可能沾上!
王晓菁回到家,把袋子往桌上一扔。赛玲娜擦着头发过来扒了扒看,问:“谁给的呀?”
“一个神经病!都是废纸,明天就卖了!”
赛玲娜笑着把书拿出来,一本一本地放在书架上说:“虽然是旧书,也是有参考价值的。哎?这是什么?”
赛玲娜从袋子最底下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王晓菁从房间的另一头跳到了床上,又光着脚跑到了赛玲娜面前抢走了盒子,直接窜到了洗手间里把门一关。
赛玲娜在外面笑个不停。王晓菁坐在马桶上,看着盒子发呆。她拆了盒子一看,原来是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黑白照片似曾相识,是一圈星轨环绕在长城烽火台上。盒子里掉出一张纸条,写着:关上灯。王晓菁照做了。
“哇!”她不由自主地惊叹道。
那圈星轨发出了幽幽的光芒,微微一动,就能看到晶莹的光闪烁。王晓菁捧着照片,把一片星光捧在了手掌上。她这才发现,这些闪亮的星光原来是在夜光粉的基础上,由许多颗碎钻拼贴成的。大部分的碎钻是白色的,间或点缀着蓝色、粉色的。贴的人很细心地模仿了真实星空。
她笑了又笑。拆开了相框,取出了照片,想看看照片后面还有没有秘密——什么都没有,可她还是笑了又笑。现在她知道那颗碎钻是哪来的了。唔,他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她也知道了。
王晓菁把珍藏在手机深处的星轨照片发给了罗锐恒,又发了一条“谢谢”。
这个时候,罗锐恒刚刚到家。他看到微信,会心一笑,回了一条“不客气”。他走进电梯,想起冬夜里她坐在星空下、在篝火旁沉思的样子。那时候他站在远处,想走近她、同她说话;想安慰她、告诉她无论是什么在困扰着她,他都会帮她;想把很多东西给她,想她一切顺利、想她不再受胃痛折磨、想她成为最优秀的顾问、想她为自己的工作自豪;想她继续和他斗嘴呛声、想她笑得越来越多;想她……
他想着她。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忘了自己的存在。当她不在他面前时,他的头脑里分成了两个世界,有她的和没有她的。全部的工作和全部的其他人加在一起,才能平衡得了她的分量,否则他的头脑会失常。不再是一个合伙人,不再是罗锐恒,只是一个如履薄冰的傻瓜。
但他不觉得这个傻瓜很可笑,他很乐意看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傻瓜。
罗锐恒走出电梯,笑容尚未褪去,却看到几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等在他家门口。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本不该作为这个良夜的结束。他看到他们,就像在看晚上十点后电视台放的侦探剧,马上就预感到下一个动作的发生:他们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人,看上去可能还在实习期,走上前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证件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锐恒知道那种藏青色的证件意味着什么。即使他没看清封面上烫金的名字,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接连提出的两个要求——进家门拿点东西和打个电话都被拒绝后,他判断出了性质恶劣的程度。
他表现得很合作,这让他不至于被戴上手铐或押着离开。他们走出大楼时保安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豪宅的保安在深夜里见过的离奇事很多,这肯定不算最刺激的一个。
门口已经有一辆商务车在等着了。门敞开着,黑洞洞的如未知的深渊。跨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罗锐恒不知道,但是有点庆幸这一幕没有发生在公司。带着这点庆幸,他跨进了车门。
王晓菁突然醒来,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五点。最近不知为何她总会在凌晨突然醒来。周红梅说是肺热的原因,让她吃点清热去火的。可是她觉得这应该是变老的征兆。
想再睡时已经睡不着了,她索性刷起了手机。这是一个平淡的夜晚,国内和国际都太平无事。就在她准备睡个回笼觉时,跳出一则头条新闻:齐佳药业ceo万慧失联超过24小时!
王晓菁点进标题,内容只有同样的一句话。她百度了一下也没有找到更多内容,连谣言都没有。齐佳是上市公司,最新一期的公告还停留在两周前宣布天元基金追加投资十亿人民币的消息上。
王晓菁把这条新闻转给了罗锐恒。他迟迟没有回复,到她上班了都没有回。她想,也许罗锐恒不知情,或是知情也没法在微信里说什么。可是万慧这样一个人,不管作为ceo还是女人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能因为什么失联呢?她想到了近期有着同样经历的许嘉峰。可是两人离得太远,唯一的关联就是都和罗申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