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四,月光皎洁。
清风扫过,树影惶惶,树上一面银白一面灰暗,树下是黄丹。
桂花坠在地面,一半是月白,一半是花垫。
花香满庭。
初见程辞,至今分离,已过十多年。
庭芳第一次为他流泪,眼泪滚面,悄无声息。
庭芳穿过长廊,走出大门,此时夜已深沉,阖家团圆的前夕,路上安静,少有人经过。
他光着脚,长衫白纱垂落地面,随着他的脚印亦步亦趋往前。
灿烂的月光打在灰扑扑的墙砖上,逐渐蔓延,蔓延到脚下。
穿过小巷,犹如发现桃源一般开阔,街道在此刻明亮,月光不见了,淹没在城市霓虹里,月亮还高高挂在天上,却不如庭院里的皎洁了。
庭芳一抬头,发现它变红了,如同鲜血一般。庭芳一抬手,看了看手上,满是月亮的颜色。
在这个时刻月亮照亮了他一人。
庭芳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这时他已摆脱了小巷。
街道明晃晃,但在黑夜的笼罩下,倍显压抑。
明明是人声鼎沸,庭芳却倍感寂寥,摊贩的吆喝声,少男少女的嬉笑声,还有不知名角落的音乐声,各种声音传到耳边,是那么缥缈。一束束倾泻的灯光是那么恍惚。
年轻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青春的面貌,洋溢幸福笑容。
清洁工人穿插其中,正辛苦工作,有的一脸麻木,有的一脸苦楚,总之仿佛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城管正与小摊争斗,穿着正经的西装做着下流的动作。
庭芳脚步时而轻飘飘,时而重踏踏,像个野鬼,亦像疯子。
庭芳是从街道的一隅出现的,满头白发杂乱,一身血污,就是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人凌晨走在街上,从安静走到喧闹,再从喧闹走到寂寞深巷,有很多人都看到,也有很多人听到他的哭泣,但他们没有闲心驻足,没有闲心好奇。
没人发现庭芳的衣裳血色如瀑,可能发现了,但看着这个染着白发的不良男人,他们都以为那是新时代的玩意。
眼泪干了又流出,流出了又干涸。
庭芳仰头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才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被月光的迷离浸染,单薄的嘴唇无声碰撞着,没人知道庭芳在哭泣什么。
人来人往,他独自站在街道,瘦弱的身体像筛谷似的抖动着。
庭芳的脚向前迈着,即使他都不知道走向何处,但意识牵扯他,迈向家的方向。
庭芳向家走着,眼泪往下流着,记忆在回放着,心在破碎着。
他的脚步如同石担般沉重;他的眼泪犹如中药般苦涩;他的记忆宛若影带般倒转卡塞着悲痛;他的心脏好像破碎的玻璃蔓延裂缝。
庭芳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向他的家走去。
梨府海棠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