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的车驶入了金陵城门,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凌昭坐在车里本来闭目养神,睁开了眼睛。
车外,信芳跟季白对个眼神。
季白凑到了车窗边,压低声音道:“翰林,既然都出门了,不如……”
“不去。”凌昭道。
季白想说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凌昭的声音隔着车帘轻轻地传出来。
“我不能去见她。”
季白没办法,转头对信芳摇了摇头。信芳叹气。
虽然裴师伯信誓旦旦地说他那个药十分安全,但公子每晚要喝药才能入睡这件事,着实让他们害怕。有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
两个人是凌昭的最亲信,自然要在一起嘀咕嘀咕怎么办。想了想,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然……让公子去见见那个人?
凌昭却不肯。
季白不懂。为着她觉都睡不着,见一面不好吗?难道不想见吗?
昏暗车厢里,凌昭垂下眼。
上一次,他说“不能去见她”,是为着怕她一时软弱,他又不能拒绝,将来生了怨恨。
这一次,他说“不能去见她”,实是因为不敢去见她。
喝药入眠挺好,不会有梦。
有时候白日里打个盹,那些狂悖颠乱的梦也会袭来,梦里都会感到疼痛。
还梦见过她的泪眼,哭泣着说害怕。
为什么那时候不伸出手去呢?为什么要把她推远。
她何曾这样展示过她软弱的一面。
柔软和软弱是两回事。
迫于身份境况所限,行事婉转,适当逢迎隐忍,是柔软,不是软弱。
在那晚之前,她只是柔软,未曾软弱过。
她若软弱,早从了十二郎。
她若软弱,早该到水榭去求助。
她若软弱,就不会揣着一把剪刀,想自己去撞一段盲婚哑嫁的姻缘。
只有那一晚,她在他面前露出了她的脆弱娇软,哭泣着说害怕。
他没有伸出手去。
偶尔白日里在书桌上撑着头迷蒙一下,那双泪眼就入了梦来,凌昭便悚然惊醒,心脏剧烈收缩,喘不上气来。
不敢去见,怕见着了就再控制不住自己,当场便要带她离开这一切。
但那不行,必须等。
凌昭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真的天衣无缝永不泄露。所有暗中行事都最终会被人知道。
他不能因她在孝期留下任何污点。因世上人多不会觉得是他的错,只会觉得是她的错。到事发时,长辈们的怒意必要落在她身上。
他们对他的期望太高了,高到必要摧毁她以保持他的无瑕。
只能等。
只能一日一日地受着煎熬。
而他,活该生受。
张安下午又搭了凌延的车,路上有点神思不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