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氏和族老怎么敢让陈禹暄自己看,全亦步亦趋跟在陈禹暄身后。陈禹暄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没人留意后方。王言卿进屋后打量,这是一间三开间厢房,中间打通,用隔扇、屏风相连。最中间墙上挂着两副山水画,下方是待客用的桌椅;南边那间屋子放着床铺卧具,是就寝的地方;靠北那间被改造成书房,东墙上靠着一座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摆着书,书架前是一套黄花梨桌椅,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北墙放着一件小榻,榻几收拾的很干净,没有摆放东西。
陈禹暄和梁文氏等人去寝屋看了,陆珩没有往人多的地方挤,而是转身去了北屋。王言卿在堂屋扫了一眼,也跟去书房。
王言卿进去时,陆珩正在翻黄花梨木桌上的东西。他手指按在砚台凹处,试了试软硬,突然从笔枕上拿起一根笔。王言卿走过去,轻声问:“二哥,怎么了?”
陆珩扫了眼笔架上按大小粗细悬挂的毛笔,给王言卿示意笔尖,说:“这支笔没洗。”
王言卿站在陆珩肩膀后,凑近了看,果然,笔尖沾着墨迹。王言卿看向笔架,笔架上的毫毛泛着浅淡的灰,明显是清洗过的。王言卿扫了眼书桌上的摆设,说:“这支笔放在笔枕上,应当是他常用或刚用完的,所以才没来得及清洗?”
陆珩不置可否,他将毛笔放回原位,转身,朝书架踱去。王言卿一进来就注意到这些书了,她停在书架前,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书本,由衷叹道:“他是武官之子,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书。莫非这就是梁文氏说他很怪的原因?”
书本平放在木架上,一端夹着竹签,上面用小楷标注着名字。陆珩在书架前看了一会,突然抽出一本书。他翻了两页,笑道:“确实很怪。他出身在锦衣卫家庭,喜欢看书,看的还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一些奇谈志怪。这种性格,在锦衣卫里相当少见了。”
王言卿问:“那锦衣卫子弟常见性格是什么样,二哥这样吗?”
陆珩手指拈着一页,慢慢翻看,缓声道:“不。我也是怪胎。”
王言卿笑了一声,走过去道:“二哥才不奇怪,哎,这里怎么湿了?”
陆珩手里那本书有几页被打湿了,边缘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浅褐色的痕迹。王言卿上前嗅了嗅,陆珩手里端着书,没料到她突然凑近,赶紧用手背捂住她的鼻子:“你胆子可真大,小心有毒。”
王言卿拨开他的手,不满道:“你自己直接拿着都没事,我只是靠近闻一下,又没有碰到。”
陆珩合上书,插回原位,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王言卿说着,细细皱眉,努力回想刚才的味道,“上面的东西好像是茶?他看书竟然这么不仔细,都将茶泼上来了?”
“幸好是茶,如果是有毒的东西怎么办?”陆珩用帕子擦拭手指,然后按住王言卿的肩膀,将她带离书架,“你这个毛病不好,得改。”
书桌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过道只留出来窄窄一条,他们两人得紧贴着通过。旁边就是一张卧榻,中间摆着小几,看起来是梁榕看书累了休憩之地。王言卿只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但陆珩似乎对这张榻很感兴趣,打量了很久,突然弯腰,看向卧榻边缘。
王言卿跟着陆珩的视线看去,见侧栏的黑色木漆上有几道划痕,细细的,看颜色还很新。陆珩手指按了按划痕,眼睛从榻上扫过,似乎在丈量距离。王言卿等了一会,试着问:“二哥,你发现什么了?”
陆珩起身,拍了拍手,摇头不语。另外几人已经看完卧室了,梁文氏发现陆珩和王言卿一直在书房里,赶紧走过来,问:“两位怎么在这里?北屋阴冷,恐会冻着两位贵客,两位快出来说话吧。”
梁文氏的声音又高又尖,乍然从门口响起,都吓人一跳。陆珩没做表态,竟当真出来了。陈禹暄和族老已经停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一起往正房走去。
王言卿故意落在最后,趁前面人不注意,她靠近陆珩,用气音说:“她平常声音不是这样,刚才来书房找我们时声音变尖了,音量也比平时大。她看到我们查看书房很紧张。”
陆珩比王言卿高许多,她不想让前面人听到,只能踮着脚尖,尽力凑到陆珩耳边说。她说话时,气息若有若无扑在陆珩脖颈,蹭的他有些痒。陆珩握住王言卿的手,主动俯身,问:“嗯?”
王言卿以为陆珩没听到,只好又说了一遍。陆珩唇边噙着笑听完,回眸,似笑非笑瞥了王言卿一眼:“你看人还真是细,连声音都注意到了?”
这一趟出来陆珩算是发现了,撒谎不仅要控制表情,动作、肢体、声音都要配套,哪怕音量比平时高一点,也会被王言卿听出来。在她面前说谎,还真是艰辛。
王言卿和他说命案,他竟然还说笑。王言卿静湖般的眼睛重重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这个姿势两人距离近,陆珩都能感受到王言卿衣领里若有若无的暖香。他握紧王言卿的手,乖巧领骂。他们俩这样一耽误,又和前面人落开很远。梁文氏觉得这两人很怪,路上悄悄注意他们,发现他们落队后,梁文氏不住往后面看,皱着眉问:“陈千户,您府上这两位侍从是什么关系?”
就算王言卿不是陈禹暄的小妾,一个侍女和侍卫走这么近,也有违礼教了。陈禹暄一路上努力装瞎,结果竟被梁文氏点出来了。他摸了下鼻子,笑着说:“梁太太有所不知,这两位是……兄妹,不必避讳男女大防。”
梁文氏哦了一声,往后面瞥了一眼,忍不住嘀咕:“兄妹?看起来长得也不是很像……”
陈禹暄就当听不到。这么一番折腾,王言卿也发现前面人在说他们,王言卿下意识要退开,被陆珩拉住手。陆珩指尖缓慢摩挲王言卿的腕骨,漫不经心道:“我怎么就不正经了。我还指望卿卿帮我解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