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武则天便嗤笑起来:“有失臣妾之恭顺——要是在人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这话兴许还能为她挣个位分、搏些厚赏,现在人都死得透透的了,皇帝能奈人何?既不能杀人,又不能恩赐人,还舔他干什么!”
同样难听的话,吕雉听得多多了。
芈秋与武则天还好,别管怎么说,后世子孙身上都流着她们的血脉,心里边再不爽,也要承认这是他们的母系先祖,可她呢?
儿子早亡,少帝被杀,其余几个孙儿都死在永巷,她的血脉早就断绝了,刘氏天子——尤其是她之后那一代天子来到地府之后,她遭受过的流言蜚语远比其余几人苛刻。
只是几百年过去了,翻来覆去还是那么几句话,她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这时候再听萧绰如是言说,神情中便更有三分从容:“你活你的便是,理会别人做什么?找找自己朝代的史书一翻,咱们几个占多少篇幅,她们才几个字?”
芈秋深以为然:“骐骥不能与罢驴为驷,而凤凰不与燕雀为群,妹妹可别觉得今日就咱们四个在这儿,是因为咱们四个遭人排挤,只是其余那些都不是同路人罢了,倒不是说其余后妃们便没有好的,只是她们都与咱们志向不同。”
“正是!”武则天道:“男人总说什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都是人,将心比心,凭什么咱们女人就得久居人下?”
吕雉脸上闪过一抹嗤色:“男人坐了天下,说他们是凭自己本事做到的,女人凭本事摄政临朝,他们又不服气,非得想法子推翻你。男人夺权时狠下杀手,说无毒不丈夫,女人夺权时狠下杀手,就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即便事过多年,再度提起戚夫人,吕雉仍旧恨得牙根发痒:“我死之后来到地府,刘季骂我心如蛇蝎,刘盈竟也附和他父亲,说我的行径不是人所能做出来的——昔日戚姬意欲逼死我们母子三人的时候,他刘季说什么了?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有放在眼里吗?还有刘盈!天杀的王八种子,生养他出来,倒不如养条狗!就算是条狗,养上十多年,我也喂熟了啊!”
说到动情之处,吕雉且怒且哀,潸然泪下。
刘季是个什么货色,打从成婚的时候她就知道,他是无赖,是混混,是沛县的地头蛇亭长,他大她十几岁,外边还有个私生子,吕雉知道他是个人渣,对他也没有那么深的期许,所以后来发生那些事,她只会觉得愤怒,心生痛恨。
可刘盈不一样。
那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之后、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为这个孩子呕心沥血的时候,刘季在做什么?
戚夫人谋取的难道不是储君之位吗?
刘盈不会真的以为如意成了太子,他们母子还能得活吧?!
可是后来,他居然成了戚姬母子的保护伞,对如意百般庇护,又因为戚姬被做成人彘,而与自己这个生母离心离德,即便是到了地下,也宁肯亲近父亲,不肯亲近母亲!
这样的儿子,要他何用!
芈秋与武则天同吕雉相处的时间更久,自然明白她的心伤,此时见状,不禁为之叹息:“高处不胜寒,向来权位巅峰,只能容得下一人罢了,父子也好,母子也罢,骨肉相残的难道还少?好妹妹,看淡些吧。”
“是啊,权位跟儿子往往是不能并存的,若是只能选一个,那没用的儿子该丢就丢了吧。”
相较之下,武则天就更加拿得起、放得下:“你们看,同样都是太后摄政,只有我杀过儿子,也只有我以女子之身登基称帝,俗话说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要不是用儿子祭天,我的称帝之路决计不会那么顺利。”
芈秋、吕雉和萧绰听得若有所思。
武则天则继续道:“还是那句老话,都是人,男人能做的,女人凭什么不能?男人想建立千秋功绩、名垂千古,女人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志向?与其在后妃列传中泯然众人,又何妨冒天下之大不韪,声震天下!”
这日几人说得尽兴,颇觉投契,此后难免交际更多,或者结伴同游地府,或者设宴饮酒调香,日子过得热闹而平和。
直到数月之后,几位异界来客的到来,打破了地府里原有的平静生活。
……
萧绰正与武则天相对而坐,凝神对弈,便听芈秋难掩欢畅的笑声由远及近,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乐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吕雉在她旁边,一只手在揉肚子,又用另一只手擦拭因为大笑而涌出的泪花。
萧绰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了?”
武则天也没了对弈的心思,随手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笥:“可是古怪呢。”
这二人不问则已,一问之下,芈秋与吕雉禁受不住,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这下子萧绰跟武则天按捺不住了:“到底是怎么了?别光笑不说话啊,真是急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