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游的第一站,便是应了落云的要求先到了云州。
那云州离京城不远,在开春时,景色宜人,所以韩临风带着落云去那游山玩水,再顺便见见故人。
这两年里,落云没少写信邀渔阳公主回京。
她知道这位故人爱热闹,每当京城里要举行别样精致的宴会时,都是提前邀约,可最后都被渔阳公主拒绝了。
在落云生产后不久,渔阳便在云州诞下了一个女婴。毕竟是高龄生女,当时差一点就难产了。
据说赵栋当时也去了,可惜渔阳不让他进门,他只能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一辈子都任性骄纵的女人,在人到中年的时候,总算听了她母亲的一句劝,此后余生,不必将精力铺在男人的身上。
不过听闻落云来了,渔阳公主倒是带着女儿和仆役,亲自在河埠头迎接了太子与太子妃。
只是再见时,落云差点认不出故人来。
以前总是穿着精致华美衣袍的女子,如今身上穿的却是未曾染色的棉麻长衫,式样也从了简单,并没有太花哨的剪裁。那一头半白的头发上也无头钗装饰。
落云知道,她这是在为父母守孝。因为就在去年,被幽禁的王皇后也因为一场重病,悄然离去了。
曾经的一国之后,因为是戴罪之身,又因为太上皇的遗言,不准她入皇陵,死去的时候连个讣告都没有半张。
渔阳公主不好给王皇后明晃晃的守孝,只能在平日里穿素色衣服,默默哀悼母亲。
虽然大魏不时兴三年长孝,往往只要守上三月即可。不过一想爱热闹玩乐的渔阳公主,似乎为了弥补自己年轻时忤逆母后的亏欠,结结实实地为母亲守起了长孝。
她生的女儿小名叫芙儿,长得粉雕玉砌,可爱极了。
小女娃一看到带着些异域血统,高鼻鼓脸的皇孙希儿时,便目不转睛地看,还趁着大人们不注意,走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的晚辈希儿,在他的脸上湿哒哒地亲了一大口。
趁着侍女带着两个小的在田埂间玩耍时,落云与渔阳在田间散步,倒是也能说说私房话了。
她们俩虽然长久没有见面,可是情谊未断,一直互通着书信
当初那游山樾意图谋反,到处煽风点火,甚至跑到了渔阳这里搬弄是非,指望着她以太上皇长公主的身份去京城站队的时候,渔阳也是派人送信,将游山樾他们的手脚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落云。
用渔阳的话讲,不居于下位,不知民间疾苦。
她以前在京城里时,每日都是吃喝玩乐,觥筹交错间度过,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可是来到了云州,看着自己封地上佃农因为交不起租,哭喊着拦住了她的轿子,恳请着不要让庄头带走他年幼的女儿时,她才算懂了民间疾苦。
自己父皇魏惠帝虽然是个疼爱子女的好父皇,可是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却不是个好皇帝。
而韩毅父子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却是某种意义上的生机与救赎。
看清了这一点,渔阳自然不会站在那些世家一面,去参和京城的动乱。
她如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女儿身上。就像封地农田的秧苗一样,看着小芙儿一天天的长高,看似平淡乏味的日子都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落云问她为何不回京城?因为赵栋将军跟太子私下饮酒时,也曾吐露了当初因为误会而与公主匆匆和离的悔意,若是现在回去,相信也能破镜重圆。
渔阳公主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又不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了,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其实人少了谁,都能舒心过日子。想想我以前的执着不开化,累人累己,自己回想都觉得有些可悲可笑……生了女儿,才知为人母之心,我也不希望女儿沾染了我的偏执……再说我在云州这么过挺好的,不用担心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厌烦……至于芙儿,我也没禁着她跟她父亲相见。前些日子,归北那孩子还带着他的儿子来跟芙儿玩呢。我的芙儿有父母,有兄长疼爱,便足矣。我现在很适应乡下的日子,若是再回京城,那里也不是我年轻时的京华重楼了……”
说到这,渔阳急急打住,自觉失言。
她虽然感慨物是人非,可这么说似乎是在抱怨韩氏父子篡权,十分不妥。
不过落云却微微一笑,伸手在她的手臂轻轻拍了拍,表示自己明白她想说的意思。
人往往到了一定的年岁积淀,才知道以前所穿的衣服虽美,但是累赘沉重,穿起来并不舒服。
渔阳现在只穿自己觉得舒服的衣服,却不再强求任何事,悦任何人。
衣服如此,其它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