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杜维示意路祈可以坐下,“先说我的回答吧,我认为不能,但这样不完善的阶段,又不可避免……”
杜教授说着,望向全班:“我们的文明有五千年,以法律为例,最早可以追溯到夏代的‘禹刑’,然后朝代更迭,社会变迁,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才逐渐形成一套脉络清晰、特点鲜明的法律体系……”
“但从第一个兽化觉醒者出现,到今天,仅仅过去二十三年。第一个十年,我们要适应自身的剧变,第二个十年,我们要适应社会的剧变,甚至直到今天,像我这样年纪,在大雾未发生之前成长起来的人,很多仍然没有完全适应……”
缓了缓,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路祈身上:“兽化觉醒的时代才刚刚开始,一切都需要时间。”
路祈听懂了,只是教授的姿态太宏观,他忍不住想扯着对方更接地气:“所以您也认可,现在是有问题的。”
“是的。”杜维没有避讳,“现在我们对于一个兽化者能力强弱的判定过于局限,唯凶猛论,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一对师生交流到这里,空气开始变得微妙。
原因不在他俩,在其他同学。
如果说前面听得迷迷瞪瞪,现在“唯凶猛论”都出来了,满教室的强势科属同学们面面相觑,内涵谁呢?
不舒服归不舒服,不服气归不服气,可上面是老师,又没人敢吱声。
“嘁。”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之以鼻,在教室后方响起。
众同学一惊,纷纷循声回头,看谁这么头铁。
坐在最后一排的傅西昂直接出声,省了大家麻烦:“老师,你说的我不同意。”
他连手都不举,就这么大咧咧搭茬,语气没半点尊敬。
杜维好脾气道:“这位同学,说说你的看法。”
傅西昂瞥一眼路祈,连带扫过同样回头的胡灵予,不屑中带着大型猫科天生的凌厉:“在自然界里,猛兽就是食物链顶端,我不觉得用凶猛程度来衡量一个兽化者的强弱有什么问题。”
“我们的社会毕竟不是自然界,”杜维耐心解释道,“兽化只是让我们多了一重属性,但不可能真的让人类社会进入丛林法则……”
“什么是丛林法则,”傅西昂没等杜维说完,直接打断,“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是所有物种的天性,人也不过是其中一种。”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杜维从容道,“适者,适应环境者,而环境从来不是单一的,尤其你们未来要面对的更加多变、复杂,‘凶猛’可以作为环境适应力的一个衡量维度,但不应该是全部。”
“老师你别绕了,”傅西昂不客气道,“谁都知道,侦查学考试等于行动队提前选拔,我们以后可都是要上战场,要跟兽化罪犯搏斗的,不选我们这些强势科属,难道选几只小白兔?”
杜维缓缓摇头:“再强大的陆地科属,也很难抓捕鸟科罪犯,嗅觉灵敏的小型科属,可能比大型猛兽更适合追踪。”
“鸟科有猛禽对付,”傅西昂针锋相对,“小型科属就算成功追踪,后续抓捕不还是要让我们上?”
“小型科属负责追踪,大型科属负责抓捕,这恰恰说明科属选拔多样性的重要。”杜维说。
教授用美洲豹的论点,完成了自己的逻辑闭环。
傅西昂被堵得哑口无言。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杜维依旧神情平和,但平和中又透出一种静水流深的力量,“每个科属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优劣势,扬长避短,互相配合,才能真正应对日益复杂的兽化犯罪。”
傅西昂没再起刺儿,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心服口服。
一场激烈交锋就这样过去了。火药味开始,好好说话结束,完全得益于杜教授的包容与宽厚。
谁也没想到新学期第一堂课,就这么刺激开场。鉴于后面傅西昂的存在感太强,全班几乎都忘了,最开始挑起这个话题的,其实是路祈。
胡灵予偷偷看身边。
梅花鹿翻着课本,仿佛刚落下的硝烟和他没半点干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众同学虽然对杜教授的某些观点依然颇有微词,但不得不承认,教授脾气是真好。好脾气的老师,总是比较容易博得正面印象,于是后面发言的同学渐渐多起来。
不知不觉两节课过去。
十点整,杜教授离开教室,班长彭天举趁着课间休息,尽职尽责地提醒:“‘好好学习’里的社团志愿已经开放,大家别忘记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