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生帮他擦去血迹,被伤口惹得心惊:“这若让太后知道了……”
“那就别让她知道。”苏曜淡然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燕燕心神不宁,你这几日亲自带人守着她,别让她出事。”
“诺。”张庆生低眉顺眼地应下。
苏曜不再说什么,待得伤口包扎好,他重新穿好衣服,就回了寝殿。
这前后也不过花了约莫两刻工夫,他道顾燕时心事正重,必睡不着,躺下身却见她已昏睡过去。
他皱皱眉,心觉不对,伸手一摸,才知她已发起了高烧,额头滚烫。
是以殿中又忙了一阵,传太医前来为她诊了脉,宫人们匆匆去煎药,煎好再来喂她服用。待得忙完,已近天明。
顾燕时沉浸在难过与浑噩中,只隐约知道被摆弄来摆弄去,却醒不过来。她茫然地走在一条巷子里,是她老家的街巷,原本从巷口走进去不远就是她家的院落,她却迟迟走不到。
她就这样一直走着,漫长得好像要这样走一辈子。忽而一晃神的工夫,她看到了爹娘。
他们就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也在往前走着。
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她忙喊他们,可他们像没听见,既不回头,也不停下来等她。
“爹,娘!”她又喊了他们一次,见他们仍没听到,脚下就走得急了。
很快,她跑到了他们身前,绕过去一看,却见他们怀里护着另一个女孩子。
她这样冷不丁地冲出来,他们心生提防,小心地将那个女孩挡到了身后。她哑了哑,想要说些什么,下一瞬,却看到他们看她的眼神淡漠疏离。
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些事情,鼻中一酸,眼泪涟涟而下。
但没有人理她。他们只又看了她两眼,就揽着那个女孩子继续走了。
一家三口,和睦温馨。
而她是那多余的一个。
顾燕时难过得不能自已,呜呜咽咽地哭了好几度。最初几次,都有怀抱笼罩过来,将她圈住,梦境的阴霾于是得以消散些许,让她得以再安睡片刻。
最后一次,她却没能等到那个怀抱。她就哭得筋疲力竭,直哭得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两名宫女坐在床边,局促不安地正给她擦眼泪。
“贵妃夫人……”见她醒了,她们小心地唤她。
她拨开她们的手,皱着眉,坐起身,转而听见外面的争吵。
“哀家万事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是太后的声音。
顾燕时滞了下,被心思驱使着,想去听听。不是好奇,只是这两日变故太多,她已如惊弓之鸟。只想自己将一切都听个明白、看个明白,不想再被人轻易诓骗了。
她即刻下床,两名宫女匆忙拦她:“夫人!”
她推开她们,执意过去。她们碍于外面的争执,终不敢有太大响动,只得提心吊胆地跟在她身后。
顾燕时行至殿门处,停下脚步。怕被从绢纸上看到身影,又蹲下身,屏息静听。
“朕不明白。”苏曜的声音很轻,有些疲惫,“从前群臣劝谏,文武百官尽对朕口诛笔伐,母后也清明豁达,不曾为难她半分。如今何苦这样不依不饶,非要取她的性命?”
“不是哀家不依不饶!”太后急了,手掌一下下拍在案头,“从前的事便是放到今日来说,也是朝臣迂腐,哀家不后悔护她。可如今……是她与那大正教不清不楚——你休要说什么她不知情,哀家只问你,你是不是还要追查下去,她的父母早晚要死在你的手里?”
苏曜沉默不语,太后见他默认,续道:“这就是了!她再难过,那也是养育她十余年的父母。你杀了他们,她如何会原谅你?哀家不是非要她的命,是想保你的命!”
“母后要了她的命,才会保不住儿子的命。”苏曜沉声。
太后一滞,寝殿门内的顾燕时也一滞。她黛眉蹙起,心弦紧紧绷起来,一时只道他与那大正教间有了什么交易,是以她生死攸关。
苏曜摇摇头:“母后,自大哥故去,就没有人待儿子好过了。”
“你……”太后神色立变。
苏曜轻哂:“朕不是责怪母后,可母后最初几年沉溺于失子之痛,后来心热面却冷……母后自己心里也该有数。”
太后紧咬牙关,恼意终是淡了下去。她心有亏欠,狠狠别开视线,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苏曜继续笑着:“母后与朕,解开心结才多少时候?可她……”他眼中沉下去,情绪内敛,疲倦不掩恳切,“许多难处,是有她在,朕才撑得下去。母后若杀了她,朕踩着她的尸骨保住这条命,如何活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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