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刻苦是让人心疼的,可上苍无情,这就是个天资平庸的孩子,读书时再努力也有弟弟比他出挑。待得入朝办差,天资上的差别更将他的弱点暴露无遗。
于是再后来,楚稷终是不得不承认“嫡长子天资平平,难以承继大统”。
这样的评说若放在旁的皇子身上,大概难受一阵也就过去了,毕竟当个闲散亲王也没什么不好。
可自幼被寄予厚望的皇长子却受不住。
他自此心中沉郁、意志消沉,日日借酒消愁。时间一长就变得体弱多病起来,离世比顾鸾还早。
这样的一生,莫说楚稷这个做父亲的要痛心,就是顾鸾也唏嘘不已。在她看来,皇长子从未做错过什么,只因血脉太好小小年纪就背负了重担,长大之后却又因天资不足遭了舍弃。
她是不愿看到小孩子们这样的,更不愿看到楚稷来日为儿孙事难过。
可这终究不是她能左右的。
日子再一晃,就入了三月。阳春三月百花盛开,冰雪消融,春风更暖。
圣驾在礼部择定的吉日出宫离京,启程南巡。先走陆路再走水路,先瞧一瞧河南的官场,再一路往江南去。
陆路几日颠簸,顾鸾吃不香也睡不好。倒是换了水路的那天,她在甲板上立了一会儿,吹着河上的春风忽觉胸中清爽了许多,就侧首同方鸾歌商量:“一会儿我们托人捞条鱼来,中午烤鱼吃,好不好?”
方鸾歌刚要应“好”,不远处传来笑音:“马车上总见你吃不下东西,上了船倒有胃口了?”
这声音二人一听便知是谁,皆忙回身见礼。楚稷踱至面前抬了抬手,驻足看着她:“不晕船?”
“奴婢家在江南,自幼时常坐船。”顾鸾垂首回道。
楚稷身后便传来恍悟之声:“怪不得大恒的书中都说江南出美人!”
顾鸾抬眸,视线越过楚稷肩头,才发现扎尔齐也在,便又福了一福:“殿下安好。”
扎尔齐那句夸赞,她只当没听见。
楚稷侧首看了扎尔齐一眼,不自禁地想起顾鸾生辰那日的事:“你们很熟?”
顾鸾欠身:“略有两面之缘。”
“大姑姑帮过臣一回。”扎尔齐抱拳,同时开口。
“……”顾鸾的面色微微一僵。
扎尔齐这句话,显得她那句“略有两面之缘”是在骗人。
抬眸果见楚稷眉心一跳,顾鸾略作忖度,露出浅笑:“奴婢早便说过,奴婢只是为大恒谋福罢了,算不得帮过殿下,殿下不必挂心。”
楚稷不由好奇:“怎么回事?”
扎尔齐抱拳:“上元之后因为两国礼数不同险些惹出的那场误会,是大姑姑托人提点了臣,臣才知该如何行事,便去了紫宸殿请罪。若没有大姑姑明言,臣还蒙在鼓里,那误会怕是要留上许久了。”
这是楚稷头一回听闻那背后的事情,很是一讶:“你还知道这些?”
“……其实奴婢也不确信。”顾鸾低着头,开始扯谎,“只是儿时在江南见过莫格的商人,隐隐听他们提过一嘴个中不同就记住了。想着或有这般误会,就着熟悉的宦官去殿下面前多了句嘴,没成想真免除了些麻烦。”
楚稷神色微凝,心中的感受有些奇妙。
数月以来,他的那些梦、他偶尔所见的幻境,被他视作冥冥之中的神助。却没想到那日扎尔齐出乎意料的前来觐见是因为她,她忽而变得也像他的“神助”。
“数你聪明。”他颔首而笑,遂拍一拍扎尔齐的肩头:“也快晌午了,走,我们让船停下,钓一会儿鱼。”
“好!”扎尔齐爽快应下。
此番他之所以请旨随驾,是因父王仰慕大恒江南已久,想让他来瞧瞧这鱼米之乡有没有什么独到之处可让他们莫格学上一学。
在扎尔齐看来,这“学”是不太容易的,毕竟江南乃是水乡,而莫格以大漠戈壁为主。可这一路走下来的风土人情他也觉得喜欢,事事都愿试上一试,便觉此行不亏。
更何况……还有看进心里的美人。
扎尔齐随着楚稷向船舷边走去,却下意识地回头,又望了那袅袅婷婷正福身的身影一眼。
钓鱼之事顾鸾一窍不通,楚稷钓鱼也不非得让她服侍在侧,她便挑了个力气大些的宦官过去盯着。万一有大鱼上钩,能帮着拽上一把。
过了约莫两刻,张俊却寻到了她房里,跟她说:“快来,皇上传你过去。”
“哎。”顾鸾一应,就往前头的船舱去。这艘御船极大,单是供宫人所住的小船舱就有大大小小二十余间,天子下榻的舱室更是卧房、书房、厅堂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