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昭容略显犹豫,终是没说什么,跟着顾鸾回了厢房去。
顾鸾注意到她身边跟着两位乳母,她却一直亲手抱着孩子。这在嫔妃里并不太常见,顾鸾心里便留了意。待得进了厢房,她就将两名乳母与几名宫人都留在了外头,阖上房门,扶贤昭容去落座。
贤昭容安安静静地坐下,沉默不言,脸色仍不太好。顾鸾立在她身边瞧了瞧,欠身询问:“娘子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贤昭容摇一摇头,客气道,“我歇一歇就好,有劳大姑姑了。”
顾鸾又说:“娘子若有什么难事,不妨说来听听。”
她一边说,一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她的神情,这话果然令她眼底一颤,却又很快笑说:“没有,大姑姑不必担心。”
顾鸾垂眸:“奴婢与昭容娘子不曾见过几面,娘子信不过奴婢是应当的。只是娘子要知道,您是大公主的生母,倘使有什么难事,上头自有太后娘娘和皇上为您撑着,您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说着,她往外扫了眼:“可是两位乳母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让娘子不放心了?如是这事,娘子大可直接回了皇上去。这是为大公主好,皇上自会换人来侍奉。”
“不是……”贤昭容摇一摇头,“两位乳母很是尽心。”
说完,却再没有别的话。
顾鸾看得出来,她这是不想再多言什么。心下叹一声,终是不好再劝,就朝贤昭容福了一福:“那昭容娘子歇一歇,奴婢先行告退。”
礼罢,她又添了一句:“还请娘子记得,您在后宫里是有靠山的。身边的宫人怠慢也好、旁的糟心事也罢,您说出来,未必就是什么难事,藏在心里才是难事。”
说完复又欠一欠身,顾鸾转身离开。
贤昭容神情怔忪,恍惚了一阵,忽而喊她:“大姑姑!”
顾鸾转过脸,一眼看见贤昭容神情间好似有几分后悔与慌张。
贤昭容也确是慌张,她私心里太想有人帮她,觉得顾鸾方才那番话说得推心置腹,鬼使神差地就喊了她。
可这种事,终是不该与顾鸾说的。她是御前的人,深得皇上信重是不假,可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一旦过问,她先前弄坏御赐福字的事、还有生产之时帮仪嫔说情的缘故就都要被提起来,不知皇上会怎么想。
顾鸾回到贤昭容身前,见她发着怔,唤了声:“昭容娘子?”
贤昭容思虑再三,狠了狠心:“皇上信重大姑姑,我也想信大姑姑一回。但这事……这事我不好同大姑姑明言,只求大姑姑来日能帮我跟皇上说两句话。”
她说着,紧紧地抿了下唇,抿得唇色发白,又在松开的瞬间倏然恢复。
接着,贤昭容便抱着女儿跪了下去。
“昭容娘子!”顾鸾赶忙扶她,她却跪得执着,不肯起来,仰起头道:“我知道我出身卑微,也不得皇上喜欢。可这孩子……自她降生的一刻起,我便是存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心的。若她在我身边,我必竭尽全力养她、教她、护着她,可若她没了,我……”
她声音噎了噎:“要我离了她,不如直接杀了我,了了日后的万般愁苦!”
顾鸾眉头微锁。在宫里这么多年,听着这样的话,她自能猜出这里头的意思――贤昭容是怕楚稷将大公主交给旁人抚养。
可这话从何而来,她却猜不出了。
上一世,大公主一直在贤昭容身边被养得好好的,宫里人人都喜欢她,楚稷也很疼这个长女,是以贤昭容虽然从不得宠,却能凭着这个女儿一次次晋位,人到中年时,也算宫里头地位极其稳固的嫔妃了。
这一世……她亦没听楚稷动过要将大公主交给旁人的念头。
可贤昭容情绪这样激动,瞧着又不像是胡思乱想所致。
顾鸾沉吟了会儿,又扶了她一次:“昭容娘子先起来。”
贤昭容满目乞求地望着她,摇头:“大姑姑……”
“娘子的意思奴婢明白了。”顾鸾轻喟,“但凡有奴婢开口的机会,奴婢必定为娘子将话带到。娘子也要知道,皇上不是个薄情的人,母女分离这种事,除非真有什么连皇上也扛不过的情非得已,否则不会发生。”
顾鸾私心觉得这样的事就是不可能的,却不敢将话说得太死,留了三两分余地。
贤昭容神情间平复了些,轻轻道了声谢,可算起了身。顾鸾看着她怀里熟睡的孩子,心下一片柔软,待得告退离开,情不自禁地便为这一对母女思索起来。
她信得过楚稷,可贤昭容这份紧张背后究竟有什么,也着实是让人不安的。
回到含元殿的时候,殿中仍歌舞升平,楚稷正在侧殿里饮茶醒酒,见她进来,随口笑问:“怎的这么久?”
顾鸾想了想,笑道:“出了殿碰上贤昭容娘子气色不太好,便扶她去厢房坐了坐,说了会儿话,就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