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擦得差不多了,他俯下身来将她圈住,侧颊与她贴着,从镜中看着她:“阿鸾,你怕不怕?”
她自知他指的是什么,神情紧了紧,双颊发烫,低语呢喃:“有一点儿。”
“别怕。”他低声,遂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床榻。
满殿的宫人早已无声地退了出去,他将她放在床上,咫尺之遥,凝望半晌。
他总是觉得她很好看,又每一日都觉得她更好看了些。他不自觉地笑了,手将她鬓角的长发撩到耳际,俯身深吻下去。
这是一记痴缠的吻,压抑已久的忍耐在这一刻爆发。她只觉他的唇舌还与她纠缠着,手已摸索着探向了她的裙带,不多时就感腰际一松。
自此为始,芙蓉帐暖。顾鸾上一世从不曾尝过这样的甜头,只听人说过。有人说痛苦得很,不堪言述,也有人沉溺于此,夜夜笙歌。
经此一试她才知,这样的事真是食髓知味。
她被他撩拨,觉得周身都热,热出一身的汗,心却仿佛置于云端,飘飘欲仙,醉生梦死。他的手划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激起一重又一重的酥痒。
偏他还要进一步地招惹她,身子不停,手上也轻拢慢捻抹复挑地一再惹她。凭她再如何矜持,嗓中也克制不住地发了声,落在耳中,她自己听着只觉无地自容,他却笑了。
伴着一声笑音,他的吻又落下来。
如此一直到了子夜,寝殿中才安静下来。顾鸾躺在楚稷臂弯里,累得睁不开眼,感觉他在她耳际吻了一吻,又听到他问:“还怕么?”
她没力气说话,就摇了摇头,他低笑一声:“睡吧,明日晚些再起。”言毕便给她拢了拢被子,又在被中将她搂住。
顾鸾筋疲力竭,很快熟睡过去,楚稷亦同样坠入梦乡。梦中画面初时混沌,很快变得无比清晰,一幕幕地自他眼前晃过,他看到自己与皇后并不恩爱,看到宠妃间的尔虞我诈,看到儿子与他疏远……不知不觉中,他竟连一个能交心的人都没有了。
直到有一天,御前的掌事女官又换了一任。她走进殿来,神情恭肃地向他下拜。
他说:“你从前是尚宫女官,朕知道你。”
“阿鸾……”楚稷梦中呓语出声,一股冷汗自额上沁出。梦中的画面那般真实,令他即便睡着,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睡梦中,她走向他。他们一起说笑、一同避雨,他在她生病时去探过病,她也在他生病时急得哭出来过。他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走进他的心的,却禁不住地深陷其中。他什么都可以说给她听,在一切他需要她的时候她都在,好像日子就该是那个样子,好像日子从来都是那个样子。
可后来,她先一步离开了。
他走进灵堂,手扶在她的棺木上,那种久违的孤寂再度席卷而来,又似乎比当年更浓烈一些。他突然很后悔,也说不清是在后悔些什么,只是有那么一份感情,好像从未抓住过,就已经离他而去了。
人生的最后几载,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去的,好像每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
直至一个冬日,他突然又见到了她。她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两鬓斑白,皱纹不少,温温和和地坐在那里,含着笑,却不说话。
他耳边响起了哭声,许多哭声。他顾不上细听,趔趄着向她走去:“阿鸾?”
便依稀听得有人问说:“阿鸾是谁?”
又听另一个声音叹道:“唉,是从前的御前大姑姑……”
这个声音他倒识得了,是大公主的声音。
他仍是顾不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明明不太远的一段距离,却怎么也走不到她面前。
“阿鸾……阿鸾!”他有些心急地喊了出来。
“父皇……”耳边的哭声更响了一重,是他的儿女们。
大公主抽噎着告诉弥留之际的他:“鸾姑姑已离世几载了……”
眼前白光一晃,楚稷蓦地坐起身:“阿鸾!”
殿中烛光幽幽,身侧的少女正熟睡着。
拜他所赐,她累得狠了,听到声响也醒不过来,只皱了皱眉头,喉中发出些许不太清晰的呢喃。
他怔怔地望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才平复下去。
他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
他的那些怪梦,原不是“梦中注定”,只是他曾经活过。
他与她的相见,也并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是他抱憾离世造就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