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也不是时时都要去陪着佳妃的,总还有些事能让他把佳妃丢下不管。
顾鸾倒没多想什么。他跟她向来说话实在,说有事就是真的有事,不会诓她。
一后一妃便一齐施礼恭送,待得皇帝进了清凉殿,顾鸾的步辇也备好了,她又朝皇后福了福:“臣妾告退。”
皇后莞尔:“算着再有月余就该生了,佳妃好生安胎。”
“谢娘娘关照。”顾鸾衔着笑告了退。
顾鸾坐稳,步辇一路向西北边而去。楚稷原本还想挑个离清凉殿最近的宫室给她,最后挑三拣四选下来的结果却与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定下的清心苑几是与清凉殿最远的一处院落了。
好在地方虽偏却很凉快,进了院门就是一大片水,水中栽有菡萏,这会儿开得正好。水上石廊曲折,可供行走,行至顶端就是正屋。
到后院里,更是假山凉亭湖泊皆备,院角处还直接将山脚的一处瀑布圈了进来,水流声叮咚悦耳。
顾鸾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行宫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进了院门就先四下里转了一圈,而后才从后院回了屋去。
进了卧房,已在房中静候多时的妇人站起身:“阿鸾……”
顾鸾闻声一愕,抬眸更是讶异:“娘?!”
两载未见,顾夫人双眸直沁出泪来。上前几步攥住她的手,一味左看右看:“都好吧?”
顾鸾一时仍在这突然而至的母女重逢里回不过神――几十年了,她竟还能跟母亲重见。
好生怔忪半晌,她才忙答道:“都好……都好着呢!”
顾夫人攥住她的手:“快好好歇着,你这月份大了,一路从京中过来我都紧张。”
“我没事。”顾鸾笑起来。母女二人一同坐到临窗的茶榻上,顾鸾问:“您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皇上下的旨。”顾夫人觑着她,“倒是你,有孕了也不来个信。若不是皇上差人传我来陪你,我都还不知你有喜了。”
“……我怕您和爹爹担心。”顾鸾含糊道。
她其实是忘了。
一别几十载,重生之后她也就跟父亲见过那一回,一时间找不回“有事要跟家里说”的习惯。但能再见到父母她也自然还是开心的,抬手抚了抚小腹:“您要当外祖母了,高不高兴?”
“哪能不高兴呢?”顾夫人的目光也落在她的小腹上,“我们听说你有喜,当日就高兴得一晚没睡好。第二日又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又没睡好。亏得皇上差去传话的公公知道些情况,说你胎像一直不错,我跟你爹才安下心来。”
“胎像是挺好的。”顾鸾抿笑,忽而想起什么,笑意又一下子弄了,直笑出声来。
顾夫人看着她:“笑什么?”
顾鸾摇摇头:“怪不得皇上方才不肯过来,说是有事,我还信了……”
现下看来,该是怕搅扰她们母女重逢吧。
他这个人,对人惯是有几分体谅的。明明自己是帝王之尊,开个口就可让旁人退开,却每每听说她在跟贤昭仪小坐他都不想来扰她们清闲。
如今知道她要见母亲,他必是更有心避一避了。
顾夫人听言,神情微凝,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皇上对你当真不错?”
“嗯。”顾鸾点点头,“我知道您和爹爹担心什么,但皇上他……”她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形容,溢美之词在心底涌出许多,连她自己都觉得若让母亲听了未免太过浮夸,就只说了一句,“是个很好的人。”
“那就好。”顾夫人松气,“你过得好,爹娘就高兴。但娘还是要给你提个醒,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载,你还是把喜怒哀乐都系在旁人身上,来日倘使有什么变数,你也得看开,日子总归是你自己的。”
“这我都明白。”顾鸾抿唇。
上一世她就是那样过来的,一辈子只为自己活。最后虽有缺憾,却也算一生都平安富足。
这一世她也仍清楚这份道理,只是随着相伴的日子越来越久,她越来越信得过他这个人了。诚然,倘他有朝一日真的变了,她还是要过好自己,可在那之前,她愿意全心全意地信他。
说了一会子话,母女两个一同用了午膳,顾鸾接着就耍了赖,纠缠着顾夫人跟她一同躺到床上去午睡,顾夫人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自己都快当娘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顾鸾没脸没皮地堆着笑,与她一起躺下。躺下后她侧首看了看,只觉恍如隔世。
不,不是“恍如隔世”,是确确实实地隔了一世。
上一世年幼的时候,她最爱在夏日里撒娇耍赖地把父亲从房里推出去,好自己霸占半张床,跟母亲一起午睡。那段时光是惬意的,后来进宫的时日久了,事情多起来,她就好像忘了这些。直到晚年时,闲来无事又鬼使神差地记起,心下常一阵唏嘘。
顾夫人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沉吟了会儿:“太医真说你胎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