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昭只好同他一一道来:“是这样的,我现在是背了一屁股债,为了还债,我就在镇上盘了间铺子,有铺子总要请人手帮忙吧!他就是我的帮工。”
在同谭义解释时,她特意将“一屁股债”几字咬得重些,生怕谭义见她开了个铺子来向她要钱。
谭义似乎也听出了余静昭的意思,于是便尴尬地笑笑,自顾自地谈起自己的事来:“我是打小就被爹娘送到镇上来念书了,但我才学不好,科考了几次频频落榜,这回又得再试一次了,平日里我也不曾听爹娘讲些家里的事,他们每每都是月初为我送钱来,其他的也只是嘘寒问暖几句便走了……”
余静昭认真地听着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奈之情。
事实诚然,寒门出身,要想改命,只得苦读,而爹娘长辈往往会为了让子辈专心读书,将家里的糟心事烂在肚里,以至于这些举子们都误以为,这天底下过得最苦的只有他们。
此间,谭义同他们二人说尽自己胸中苦闷,对于他这胸无大志之人而言,逼他苦读,无疑是顶痛苦之事。
而萧四则对他的遭遇很有体会。
“那二舅我且问你。”余静昭忽然翘起腿来,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质问模样,“你是不是在外头欠钱了?”
一听余静昭提及此事,方才还侃侃而谈的谭义霎时哑口,垂头挠耳结巴答道:“是……是……”
“家里本身就贫寒,你居然还在外头欠了钱?”余静昭当即瞠目。
谭义急忙解释:“我是为了仕途才这么干的!”
他此话一出,余静昭即刻冷静下来,追问道:“仕途?”
“对。”谭义忽然露出一副委屈样,“之前我一同僚说,他在京中有认识的吏部官员,只要给他钱,他就可以帮我们同那官员说说情,买个官来当当,我怕爹娘不愿给钱,就四处借钱……”
“结果呢?”
“结果……结果那人就是个骗子!他直接将我们给他的银两卷走了!不止是我!好些兄弟都被骗了!”
余静昭真的对他无话可说,这样拙劣的骗局也能诱他上当,这脑子还想参与科举?怕是全然无望咯。
“那你这话同谭阿翁讲过吗?”萧四问道。
谭义顿时来了劲头,大声回道:“怎能!要是让他们知道早就打断我的腿了!”
“你还知道他们会打断你的腿?”余静昭咬紧牙关说道,“知道你还乱借钱?”
谭义刹那又变得委屈巴巴:“但我总不好真的让二老每日苦苦盼着我哪日高中吧?我自己什么本事我自己清楚,这不也是想让他们快些享福吗?”
“你……”余静昭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同时又对谭义当下的处境无可奈何。
一个对书卷之事一窍不通的男儿,只因背负上家里人升官发财的期望,竟想出买官鬻爵之法,好生令人唏嘘。
这下可好,家里除了她肩负累累债务,这头,她二舅身上又欠了债款,看来谭家,怕是今后都难以安宁了。
“二舅你欠了多少?”余静昭虽满脸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开口先问清楚。
只见谭义畏畏缩缩地从身后伸出手来,然后在余静昭面前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百文?”
“不是。”谭义的脖子缩得更紧了些,“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你疯了!人家要这么多银子你也给?”
余静昭忽然之间的勃然大怒不仅镇住了谭义,还把坐在一旁的萧四吓得不轻,害得他全身猛地抖了一下。
萧四当然理解余静昭此时的心情,毕竟自家就一堆烦心事,这会儿又多出一件来。
说着,谭义突然扯住了余静昭的袖子,整张脸写满了求助:“阿昭,我现在只能来求你了啊!这三两银子可是我苦读这些年来每年一点一滴攒下的!现如今马上就要还钱了,我根本拿不出钱啊!求你帮帮我!这千万不能叫你外祖知道,他们本就身体不好,经不得这样的打击啊!阿昭!”
谭义一直不停地揪着余静昭的袖口左右摆动,惹得余静昭好生烦躁,但要填上这三两银子,光靠谭义一人确实也难,可这本就是他惹出来的祸事,为何要她伸出援手?
左思右想,余静昭始终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还钱之事待明日我们回去看完外翁再说。”余静昭想得头疼,顺势扒开了谭义的手,“话说今晚我们住哪儿?”
说及此事,谭义又开始磕磕巴巴,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这个……这个嘛……因为我们小院床铺都住满了人……所以……我觉得……你们好像……只能住这儿了……”
好家伙,一间弥漫着灰尘的杂物室,这甚至比萧四住的柴房还不堪入目,加之看这天色,怕是夜间又会下雨,房子阴暗又潮湿,衬得余静昭和萧四好似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连招待人都不知道找个好去处,这便是谭家二郎,余静昭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舅——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