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道:“我娘亲是这里的绣女,她……”
小姑娘穿着简朴的衣裳,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衣角处还细心地绣着几朵小花,这绣工倒是极为出色的,祝绣只消一眼便知道她没说假话,她的娘亲一定是绣女,而且应当是一位很出色的绣女。
仔仔细细听了一遍,祝绣将小姑娘七零八碎的表述拼起来,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这小姑娘名唤安晓嫋,她的娘亲是前面松湖县的绣女,极擅长绣花鸟鱼兽,靠着卖绣品给安晓嫋那科考多次都没中的落榜爹捐了个小官儿,原以为自此便有好日子过了,只是这混账爹当了芝麻大小的官儿,运气却好,遇上皇帝微服私访在御前得了脸,当了松湖县的县令,自此官运亨通,成为地方有头有脸的官老爷,但他却开始摆起谱子来,他嫌弃安晓嫋的娘做绣品是低贱的活计,纳了好几房妾室,还要将自己的白月光表姐带回府中做正室。
祝绣虽然已经升仙许多年,但还是记得凡间的规矩:“男子已有正室,怎么还能再娶正室?”
安晓嫋泪水涟涟,好不凄惨:“是贬妻为妾,让我娘腾位置。”
祝绣暗骂一声禽兽不如,却也无计可施:“晓嫋姑娘,我……管不了家务事,这……”
若说给那混账爹施法叫他不要贬妻为妾,理论上行得通,可是神仙不该管家务事,只怕法力维持不了多久。
安晓嫋连忙磕了几个头,道:“不,不是家务事,我娘在新人入府之际就已经……就已经上吊自尽了。”
祝绣愣住,瞧着哭得几乎气绝的小姑娘心疼极了:“那……我能做些什么?”
安晓嫋道:“我娘魂魄不安,实在凄苦,还请仙姑相助。”
祝绣这才明白,这小姑娘是见她施法给那打工仙渡了魂魄,去了痛苦,因此才来求她的。
想来为这小姑娘的娘亲渡魂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消施一次静心术便可。
祝绣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安晓嫋为祝绣引路,进了县令府,祝绣啧啧称奇,这县令府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亭台玲珑剔透,楼阁檐角飞扬,尽显华丽,这小县令当真是会享受。
只是走着走着,步入逐渐荒凉的小径,枯萎的杂草和颓败的树木展现出一片破败的景象,安晓嫋带着祝绣走到一个小院子前。
那小院子的门被几块木板钉死了,枯萎的藤蔓缠绕在上面,应该是钉死许久了。
安晓嫋很不好意思地回头,指了指门旁边的狗洞:“我平日是从这里进去的。”
祝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事,今天咱们从门进去。”
她轻轻掐了个诀,欲打开那木门,只是法力作用到门上,却忽地反弹了回来,像是触碰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祝绣不禁吃了一惊。
她这才拿正眼仔仔细细地瞧向那门,一道符纸竟然缓缓浮现在被钉死的木门之上。
那符纸散发着红色的光,在暮色中跳跃着,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却并没有火焰的阳刚和热烈,而是显出阴柔的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祝绣正要再掐诀,安晓嫋却按住了她的手:“仙姑不可。”
安晓嫋朝着四周张望,压低声音:“仙姑,若是闹出太大动静,被我爹发现了,我害怕……”
祝绣想,要破开符咒,肯定是要毁掉这木门的,只是瞧这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的娘亲经历又如此凄惨,想必她也日子艰难,自然是不能惹麻烦的。
于是她给安晓嫋一个安抚的眼神,动作麻利地钻进狗洞。
安晓嫋也跟着从狗洞钻进院子里。
祝绣站定,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院子里杂草丛生,枯黄的草叶在微风中摇曳,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看上去一片枯败。
然而整个院子却挂满了鲜艳的红色纸灯笼,看起来是刚做的,极新,红得刺眼。这些灯笼静静地悬挂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有的挂在扭曲的树枝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有生命一般;有的低垂在破旧的屋檐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使得原本阴暗的角落更显得诡异;还有的穿插在枯草丛中,随风摇曳,仿佛是在为这片荒凉之地唱着诡异的挽歌。
祝绣回头去找那小姑娘,却见安晓嫋垂下头默默退至角落,再抬眼看祝绣的时候,眼里却满是愧疚,但随着那木门吱呀一声响,那些愧疚倏尔变成了害怕。
紧接着,一个男人带着道士打扮的人进了院内,瞧着祝绣,大笑起来:“好!竟然是个有法术的神仙,用来做镇|魂的小鬼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话音未落,那些红灯笼纷纷从树枝、屋檐和草丛中挣脱出来,飘然升起,迅速将祝绣团团围住。红灯笼的纸面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宛如低沉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