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着低着头的林疏意忽而坚定地拦在她身前,道:“爹爹,你还要执迷不悟伤害多少人的性命!”
林天辉目光闪烁,梗着脖子道:“意儿,你在胡说甚?都是这妖女给你下了什么妖术,你快到爹爹这里来,爹爹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
林疏意拒绝他伸过来的手,一对柔目紧紧地蹙在一起,双眸里聚齐了太多的怨愤,她一改往日里柔弱的模样,道:
“爹爹,你要不再骗我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不太甘心,好不容易坐上了将军的位置,却跟错了主子,一朝落马,只能回乡来,这些年你名义上是做商,可暗中也不少与朝廷之人来往吧?为的不就是能有朝一日重回上京城么?”
她字字句句带着剜心的疼痛,说得直手抖。
林天辉脸色很黑,他沉着一张脸,那种上过战场的嗜血之怒散发出来,他低沉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疏意抹尽脸上的泪珠,抬起眼直视着自己尊敬了一生的父亲,直言道:“我很清醒,我也知道今日你来此定不会让夫君活着回去,所以我必须要说。”
林天辉道:“哼,庄凝早已死去,便就地掩埋了罢。”
戚枝按住黎谙想要插话的冲动,他们说到底只是外人,不好介入他人家事。
林疏意凄凉一笑,道:“呵呵,是啊,在您眼中重来便不承认他是林家夫婿,我与他成婚第二日,你不顾颜面,不讲是非黑白,上他家里将他打了个半死,那时你也想的是就此打死便好了吧。”她顿了顿,深深地呼吸着,继续道
“打死了我就又是林府未出阁的小姐了,这样,您便可将我嫁去上京,讨好那些贵族,为您谋取官位,是这样吧?”
林天辉道:“上京有一裴府,即使你已婚嫁,也愿意结好。”
林疏意高声哭道:“爹爹!”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想法竟如此龌龊
她揪着心哭喊道:“上京城,哪家哪户不看重门第,若真是好儿郎,怎可会要我这样……我这样的人妇?爹爹您当真对女儿的幸福就如此不看重吗?”
林天辉嘴唇动了动,似有犹豫
林疏意自顾自的道:“小的时候,您常在边关,我与娘亲虽孤苦无依了些,但日子还算得上喜乐无忧,只是每到年关我便害怕,害怕您回府后查我的功课、对我诸多要求,后来你落了马,日日在府中监督我,我练琴练得手只流血你也视若无睹,娘亲安慰我说忍忍就好了,我稍起晚了半刻,你便拿着戒鞭家法斥候,那时我不懂,我以为我只要足够优秀,足够令你满意,我便能得到您的爱。”
她轻笑了一声,道:“多么可笑的想法,竟想得到您的爱,你爱过人吗?”
林天辉道:“够了!”
林疏意想起难以忍受的事情,一度哽咽着说不出来,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娘亲是怎么死的?”
林天辉兀的一下瞪大了双眼,他白着一张脸,道:“你……你在说什么?”
林疏意此时眼中含满了泪,她哭道:“那时,我们刚回上清镇,你对我的要求愈加的严厉,娘亲她心疼我,总是悄悄地带我玩,可因为有青禾在,你总能每次将我们逮个正着,您的怒气无人能熄,将娘亲打得鼻青脸肿,娘亲还总安慰我说是走路不小心磕着了,那一年,她经受了什么,想必您比我更加的清楚。”
“后来,您与娘亲在书房发生剧烈的争吵,你……你失手……杀了她。”
林天辉踉跄了一步,道:“你……怎会,难道?”
林疏意道:“那日,我恰好新写了一首诗,拿着想要讨你欢心。”
林天辉瞬间像是老了许多,他闭了闭双眼缓缓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林疏意道:“是,从那日,我便知道您这么多年在我身上耗费这么多心血是为了什么,我隐忍六年。”
“六年,我学会了如何讨你欢心,学会了如何做一位合格的女儿,你的商业越做越大,家里越来越富有,你的人脉也越来越广阔,你的心情也就越来越好,对我的看管也渐渐放松了许多。”
“两年前,我十六岁那年,遇上了庄凝。”她回头深情地看着沉睡的庄凝,道“我有心让他喜欢上我,为的就是逃离你的掌控,被你撞破我俩私情的那一日,我有解脱也有害怕,我害怕你会将他悄悄灭掉,但上天却是眷顾我的,你反而给了我们机会,那三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他做到了,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至此,我便无可救药真的爱上了他。”
“我笃定青禾会不忍见我嫁去上京城,我计划了一切,在本该嫁去上京城那日嫁给了庄凝,你正高兴、踌躇满志,不会那么快发现,但我唯一没想的是,你……竟让……青禾死在异乡,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林天辉老眼混沌,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竟早已知晓。”
林疏意道:“如今我已有五月有余的身孕,你却在夫君走失第二日便带人将我带回林府,名义上你说是想要帮助我寻找他,可实际上却是将我软禁在府中,若不是那日我逃出府在官府遇见黎谙道长和戚姑娘,我是不是早已被那堕胎药害得一尸两命了。”
林天辉道:“不会的,意儿,奉先生说这药方是在天鸣寺所求,对母体无害,虎毒不食子啊!意儿……”
又是那个奉澈,“呵呵”戚枝轻蔑地笑
她道:“女子堕胎是最伤母体元气的,无论你用何种药。”
林天辉嗫嚅着唇,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林疏意心灰意冷,道:“真是可笑,事到如今,我竟还希望您会爱我。”
在场的林府家仆及官兵被这一遭惊得大气不敢出,这事关重要人物的密辛,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被杀人封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