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深冷,年轻的太监早早的就在软塌前升起了篝火,炙烤新鲜鹿肉,阵阵肉香撒上胡椒面,仿佛能够将冰冷皇宫的清冷都驱散几分。纤细白皙的手掌端着杯盏轻轻晃荡,她手腕间的骨骼分明,指节均长而漂亮,苍白肌肤下所裹着的是沉沦世俗的美人骨。端起杯盏,一线殷红的酒液溢出唇畔,沿着线条优美的下颔滑下,在苍白的肌肤间留下宛若一道血痕般妖娆的酒迹。她似是有些不胜酒力,一杯酒便让她那双暗沉幽深的眸子起了几分微醺的醉意,逐渐升起光泽的赤瞳在夜色下潋滟着妖异的光,染着水迹的唇色也随之越来越深,深润而妖娆。手腕搭在软塌边缘,手掌似是无力微松,空了的杯盏坠落在地,摔得四碎。她轻扯衣领,精致的锁骨在太子袍服下若隐若现,素来苍白无色的面容间透着一抹薄红,在夜色中不经意的染上一点特有的妖气。饶是这位太子殿下凶名在外,无人敢近其身三尺之围,夜宫之中忙碌的小宫女太监们看到这一幕,心脏都不由狠狠一紧,目光宛若被吸住一般收不回视线。心道人间让人怦然心动却又噬人的鬼魅妖魔,也不过如此了吧。明知是诞生于黑暗之中的魔物,却又不禁难逃她美丽皮囊的吸引,让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饮鸩止渴的。年轻太监随忙弓腰收拾地上碎片,目不斜视,对于眼前垂放于榻边的那只苍冷而美丽的手掌更是不敢多看一眼。只低声道:“太子殿下不善饮酒,何苦为难自己。”妖红的赤瞳似是漫不经心的掀帘看了一眼清寂的夜空,冰冷的指尖隔着衣衫抚了抚心口。她将最深沉的秘密藏在了哪里,日夜不散的隐而深沉的刺痛仿佛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魂灵之中。年轻太监收拾好了地上的残渣碎片,将腰身压得极低,低垂的眉目间不带一丝亵渎之意,满是恭敬与仰慕,缓声说道:“听闻近日以来,越国民间又建了不少太子黑色宗庙。”人间有信仰,万千凡人的信仰之力如雨水积河,可化作人间信仰的愿力,即便是居住在九天之上的天神,也需要这样的天地至纯愿力。而宗庙,则是收集信仰愿力的绝佳之地。但黑色宗庙,却是绝然不同的存在。黑色,代表着诅咒与唾骂。吴婴曾以一人之力举国而不灭,可是当她坐上太子之位以来,从未在自己的子民与百姓那里获得过半分纯净的信仰之力。反倒是近年来,她与离国合作,举国兵力四处征伐,天冥作为两国邦交,成为离越二国的同盟国师。此后,越国国土之上,关于吴婴太子的黑色宗庙,便越建越多。若是黑色的诅咒之力积压过深,再好的命格也会落得一个不得善终,永堕无间地狱的下场。吴婴不以为意地蜷了蜷身子,下一刻发现这般动作未免显得有些软弱了些。于是换了一个半倚半撑的懒散姿势,脚上靴子未褪,踏在柔软白洁的毯子间,她淡淡说道:“他们愿意耗费财力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随他们就好,这种小事就不必一一向我汇报了。”小事?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年轻太监苦涩一笑,“太子殿下,此事不可不察,您体内的鬼岚枷咒本就处于频发的状态,再加上这些日益增加的黑色诅咒之愿,您发病的频率是越来越短了,若是长此这样下去……”吴婴兴致阑珊地摆了摆手,“死不了就成。”纵然鬼岚枷咒爆发,她毫无还击之力,有着三生三恶花在体,何人能够杀死他。即便是那个恨她入骨的天冥,在她发病期间,亦是不敢轻易近身。无非是发病的频率变多了,时间也变长了,很痛苦。但早已习惯疼痛的她,觉得撑过去便好了。“奴才就是不甘心,分明方谕卫是殿下您的势力,越国也是在你一人独撑之下立于不灭之地,凭什么如今百姓供奉赞誉的却是璋皇子,诅咒与唾骂却要您一人承担。”年轻太监眼底冷芒硕硕。吴婴不以为然道:“我无意于这皇位,他想要给他也无妨,多些信仰与赞誉也非是什么坏事,只要他做事不触及我的底线,给这越国留下一个君王也算是偿还让我入人间之恩。”人间本不该让她这般惊喜向往,但是他在人间,所以她来了。至于诅咒……呵,她本来就是一个出生都带着诅咒的不祥鬼婴,虱子多了不怕痒。世人的美誉与称赞,从来都不是她所需要的东西。相信将这种虚伪的东西加在她的身上,只会让她变得更加可笑罢了。“对了,此次天冥重伤,你将他看紧一些,发了疯的野狗见了血,会变得更加令人厌恶!”吴婴眼瞳微寒凛冽。年轻太监轻叹道:“说实话,奴才是真的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您会动手杀他。”吴婴冷声道:“一条活腻歪的老狗,在自己地盘上乱吠我懒得动他,可若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发疯,我不介意多伸伸懒腰,踏碎他的脑袋,让他下地狱去见他亲爹!”年轻太监眼底露出一抹惋惜:“只可惜,他的亲爹鬼王大人却是十分的重视他,特意嘱咐不可杀他。”吴婴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谁让你不早告诉我花是鬼王所赠,我欠他一个人情,不得不还。”换做别的人情,她才懒得去遵循什么人间的道理,一一偿还,只是此花意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没有它的及时出现,她便再也见不到他了。手指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腰间不再束得紧致的玉带,火光下那张不太健康苍白的脸浮现出几许淡而卑窃的湛红之意。一只无法被火光映暖的眸子也多出了几分亮色。年轻太监虽然未曾抬头,敢去看吴婴面容,诡异的瞬间寂静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氛。他低咳一声,打断了吴婴的回忆。赤瞳中熠熠的光泽顿时散如岁华,淡入夜色之中,转瞬即逝,她启唇轻笑,起身再要去寻酒喝。年轻太监忙起身为她取来新的琉璃盏,注满葡萄美酒,顺她心意递送至她的手心里,末了还不忘贴心提醒一句:“此酒甚烈,殿下还是少饮为妙。”吴婴极少饮酒,尤其是烈酒。只是近年来,鬼岚枷咒爆发得厉害,常年身子都跟冻土深处里刚挖出来似的,若是睡前不饮上两杯烈酒,怕是整完都睡不好了。这盅酒加了特殊的浆果药材酿制而成,可以有效的回暖身子,虽是醉人,却也能够让她在夜里少遭一些罪。吴婴闭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皮子就开始变得有些沉重了,她压着席卷上心头的困意开口说道:“距离那个女人给我……纳妃的日子还有多久?”看着吴婴眼底透着的微微无奈,饶是正经性子的年轻太监也不由为之莞尔,“回太子殿下,再有一个月,便是宫中的选秀大典了,据说那位南河之主,义曲龙女下了拜帖,会亲赴越国。”本就生冷的面容一下子变成了九幽寒冰,她掀帘淡道:“她想死不成?”年轻太监忍笑,目光有些暧昧道:“或许是想欲生欲死。”吴婴目光冷淡地掠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打趣我?”“奴才不敢。”吴婴冷笑道:“既然连她都来了,那必然该是对这场选秀大典无极所用,那就在择定太子妃最后一项上,再加一个条件好了。”“不知太子殿下想加什么?”吴婴面上笑容忽而变得邪肆残忍:“若想成为我的太子妃,最后一个条件,杀死国师天冥。”她曾允诺过鬼王,不杀他子天冥。可她从未说过,不会借刀杀人啊………………四匹黑马,一辆马车,在草原官道狂奔。黑马矫健,速度极快,可这辆马车建造得却是极为宽阔平稳。外界奔跑如飞,马车内界动摇的声势却是极其细微。陵天苏拦住容秀朝他伸过来试图取走他头上发冠的手,眼神皆是抗拒之意。容秀支起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殿下世子,既来之,则安之。”窗外风声呼啸,车帘被风卷起,沁人的寒意卷入车厢之中,草原之上不知何时落下了大雪。霜杀百草,马蹄渐雪。风将她体温吹得有些低寒,腕间落在衣衫外的肌肤透着一抹冷白,陵天苏挥开她的手,面色不愉道:“我并未说过要将你也一起带来越国。”容秀扯了扯车帘,将风雪之声掩盖得小声了几分,她笑了笑。“世子殿下手眼通天,底下的叶家军侍亦是能人辈出,可是那里毕竟是越国,如今离越二国同盟,妖道天冥也随之坐落与越国皇城。一方罗盘在手,魔目遍布整座都城国域,整个越国天空之上,皆有方谕卫座下的鹰眼势力,世子殿下的确修为通天,可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皇宫之中,怕是难度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