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婚礼是整个家属院最体面的,自然,也是最繁琐的。
家里面其他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有孟母和孟秋在家,毫无意外,孟秋被支使得团团转。
另一边,季屿辗转多时,终于抵达农场。
季父惊讶:“老二?你怎么来了?”
季屿道:“来看看你。”
数九寒天,季父穿着一个破旧的军大衣,里面套着一个松松垮垮的毛衣,毛衣领口脱线,露出里面的秋衣,冷风从领口灌进去。
季屿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手上的行李落在雪地上。他拿过季父手里的铁锹。
“我来。”
铲完雪,季父带着季屿回屋。
屋里雪洞一般,儿子来了,季父才急急忙忙地要烧炕,木头太湿,点了几下火没点着,呛得他直咳嗽。
炕烧上,屋里终于有了一点热乎气。
爷俩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季屿翻了翻季父的粮食,红薯居多,然后就是十余斤掺杂着麦麸的粗粮。
他什么话也没说,将自己带的粮食拎了过来。
这天,季父久违地吃上了一顿细粮。
吃完饭,季屿将自己带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基本上是些衣物和吃食,人多眼杂,他到了这边才买的。
季父坐在炕上,换上了新毛衣,手里端着一碗白开水,问季屿在那边怎么样。
季屿道:“还好。”
其实从他能过来看自己,就能知道,他在那边的情况,不至于太糟糕。
季父与季屿聊了聊现状,眼神不住地瞥他,小儿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季父好奇,季屿主动提起:“我遇到了一个人。”
季父发现,他说起这人时,周身气息都温和下来,眼神中划过温情。
季父坐直了:“女同志?”
“嗯。”
“她人怎么样?”
季屿的脑海中闪过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声音温柔:“很好。”
季父脸上带上了笑意:“那就好,你妈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他下了炕,走到墙角,抠出一块转头,从里面摸索出一样东西。
灰不溜秋的一块布展开,里面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
“这还是你妈的嫁妆,本来是一对,你跟你哥一人一只,这只是你的,给你未来的媳妇。”
季父将手镯包起来,塞给季屿。
傍晚下了一场雪,一直持续到夜里。
季屿和季父躺在炕上,窗外是簌簌的雪声,季屿开口:“爸,当年那件事……”
季屿现在的身份也不清白,不便久留,第二天便要离开了。
季父送他到门口,季屿回头看他,季父道:“别担心我,这儿的条件可比当年打仗好多了!”
季屿看着站在雪地里的父亲,他依旧站得笔直,头发却已经全白了,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不复当年被他们兄弟气得跳脚,满大院揍他们的样子。
季父摆手:“去吧。”
季屿不再停留,转身走进风雪中。
季父拢了拢衣服,慢吞吞地回去,腿脚一瘸一拐:“咳咳!咳咳!”
回到屋里,他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女人,站在窑洞前面,看着镜头,笑容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