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忙说:“你不也一样,廖姐做饭不会比陈卫国差吧。”
“陈卫国天天在家呢。”
欧阳好生劝,“小艺,怎么能一样呢,陈卫国是还在体制里头,我已经出来了,我在外面跑,也是为了这个家,我们现在吃的用的住的,样样都是最好的,我就是要兑现当年的承诺,给你最好的日子。”
家艺听得心暖,“算你知趣。”
欧阳忽然神神秘秘地,“有个东西给你看看。”说着,就去旅行包里拿出个“黑色砖头”。
家艺兴奋,叫出来,“大哥大!”
大哥大,最早的移动电话,在香港电影里经常出现,南方城市不少老板已经用上了大哥大。在皖淮小城,大哥大还很鲜见,是个硬通货,是身份的象征。
“怎么样?”欧阳表情很得意。他出去谈生意,用大哥大,也是个面子。家艺猛地亲了欧阳一口,“太能干了。”
自从那年被炮仗炸伤眼睛后,家欢怕火。她不太愿意去厨房,久而久之,小时候习得的一丁点厨艺,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以前在家里,饭来张口,如今单住,晚上这顿成了大问题。
家欢连炉子都没生。
晚饭就用电饭锅烧点稀饭,配酱菜。萝卜干、辣菜、黄豆芽、豆腐乳。吃了一个月,家欢口淡,郁郁寡欢。偏她又是个最好(hao,第四声)吃的。
但不行,不能就这么回龙湖菜市娘家。怎么着也得忍住。难受就躺着,电视机没有,只有一台巨大的卡带播放机,反复地听着王杰的歌。只有王杰的歌声最能贴合家欢的状态,一场游戏一场梦,王杰是“浪子”。她自诩“浪女”。
窗外咚的一声巨响。家欢感觉地震了一下。她连忙跑出门看,走廊上,一个男人正搬着一只硕大的柜子,刚上楼,两手叉腰,气喘吁吁。
“你谁呀?”家欢没好气。
男子指了指那间空屋子,“我住这。”
有邻居了?还是个男的?家欢本能地有些抵触。
“动静小点!你不休息别人还要休息。”
男子没说话,再搬家具,果然轻拿轻放。家欢关上门,撇开一点点窗帘,偷偷看。这男子衣着朴实,蓝布裤,白衬衫,头发不长不短,个子挺高。一张脸,也是朴朴实实。挑不出什么毛病。走廊灯光暗,这也只是她的第一印象。次日,家欢下班,这男的已经回来了。
疑问很多。他是谁?做什么的?怎么会到这里住?他多大了?是淮南人么?……等等等。也不好问姐夫卫国。他肯定知道。有些问题家欢靠观察大致能知道。新邻居肯定是田家庵人,口音听出来的。他没什么朋友,因为来住了一个礼拜,一个上门的人都有。或许他连家人也很少。年纪,三十出头?白天看头发比晚上长。有点凌乱。多少有些落魄文人的味道。但他肯定不是文人,或者起码下过放,做体力劳动。因为他的手看上去粗粗笨笨。但干起活来似乎又很灵巧。他话不多。下了班就做点手工活,或者在屋里听京剧。跟家欢的流行歌曲明显是两个时代。他们不是一代人。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都当哑巴。家欢认为自己不能掉价,万不可主动。他们的交集,多半是一些尴尬和误会。
比如,早晨去水池洗漱。这男的正在刷牙,家欢端着脸盆过来了。男人还算有绅士风度。让开了。家欢慢。男的急了,芳草牌牙膏辣嘴巴。家欢好心让开。男人连忙漱口,一喷,啪,泡沫四溅。家欢脸上一颗白沫沫。
又或者是上厕所。男人在里头蹲着,家欢进去了,随即大叫。厕所是公共式,没有门。男人只好在厕所门口的墙上钉一颗钉子,挂一个牌子。正面写:正式使用。反面写:无人使用。
最让家欢受不了的是:这个男人会做饭。
自从他宿舍门口的灶台砌起来之后,这男的每天晚上都会端出一盘香喷喷的菜来。家欢根据气味都能闻出他的菜属于标准的田家庵菜。她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个厨师。炒豆饼、炸藕合、溜肥肠、烧黄花鱼,没有他不拿手的。最厉害的是烧剥皮鱼。何家欢隔着门板都能闻到香味。
每到邻居烧剥皮鱼的时候,家欢都会痛苦地顽强抵抗,关上门,打开窗,稀释味道,多吃馒头,增加饱腹感,多听音乐,转移注意力。可越是抵抗,那味道就越是处心积虑往她鼻孔里钻,勾起她的馋虫。
这日一下班,打邻居门口经过,家欢就闻出烧剥皮鱼的味道。不对,还有烧鸡孤拐。都是她的最爱。她屏住呼吸,进门,扭开电饭锅,打开窗户。
一会,香味飘过来了。家欢急得恨不得大叫。
吃,从她记事开始,她大抵就知道,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吃起码能排在前两位。人是铁,饭是钢,一顿吃饿的慌。
不光要吃,还得吃好。
家欢躺在床上,闭眼,调整呼吸。
敲门声起。“谁呀?”她没多想,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