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叹气,“人各有命,老二前半辈子,太顺了,老天爷也看不过眼。”
美心说:“跟老五还不一样,老五是离婚,好歹爸还在,还有汤家可以靠靠。老二这,是人没了,又不一样。”
老太太老于世故,当然知道人走茶凉,只好说:“到时候你们都帮着点,如果人真走了,他们家那边,基本就不会走动了。”
家丽听着瘆得慌,不信,“不会吧,孩子还在,好歹姓陈,是他们家的独根独苗。”老太太不说话,喝自己稀饭。世风在变,她心里有数,对于陈家克思等几个大的,她也看得透透的。
美心又问家丽,小年的工作跑得怎么样。
家丽说:“建国在跑,难死了,一个武装部就两个名额,一个被区长儿子拿去,还有一个,几家在争,建国天天到武装部长门口站着,磨,靠他那张老脸。”
老太太笑道:“老子对儿子,没有假的,儿子对老子,就未必了。”家丽说:“都按个工作,成家立业,我们也问心无愧。”
美心提到老五。
家丽说不是在东城市场卖牛仔裤么。
美心说:“我听菜场有人讲,生意是不错,不过好像合伙的是几个痞老幺(土语:痞子)。”
家丽笑说:“现在干生意的,不就是以前那些投资倒把没正式工作的,改革开放之后,他们胆子大,反倒发财了,痞就痞吧。不出趟子(土语:能走场面,能混世)的人,也干不了生意。”
“就怕他们欺负小玲。”
老太太插话,“老五是省油的灯?专门嚯嚯人。”
三个人同时笑。
东城市场,牛仔裤摊位,刘小玲把幕帘落下,一天的生意结束。在这一片,他们摊位的生意最好。小玲作为进货员和售货员,功不可没。摊位后面的小平房是租的临时仓库。
会计在算钱。衣服堆里坐着三个人。小玲、钟毛子及他女友米露。钱算出来了。这个月已经回本。小玲说:“分吧。”
钟毛子点头,“分。”
分出来,小玲到手只有一成。
“钱不对。”小玲提出疑问,“说好了三对三的,我这点,不道两成。”
钟毛子笑笑,“刘小玲,知足,啊,这摊位谁拿下来的,这个地段,这个位置,没有我老爹罩着,你就是花十万八万也拿不下来。”小玲据理力争,“衣服是我去进的,然后又是我卖的,只给我两成,不合适。”
米露笑道:“小玲,怎么成你进的了,说话要凭良心,关键款,还不都是我选的,一周我也站三天台,你要不愿意,咱们轮着来,毛子是公心,我也就占两成,毛子占两成,剩下四成,两成给毛子他爹,另外两成要拿去打点工商公安,你才出来几天,你哪知道这里头有多深,做生意,黑白两道都得压得住,你以为天天站在那就能挣钱。太幼稚。”
小玲被说得哑口无言。水太深,她找了道儿,眼下只能认栽。以后留心罢了。
光明晚上跟老太太一起睡。
钻进帐子,光明靠边躺。即便是冬天,老太太也用帐子。睡到半夜,老太太醒了。她喊美心。美心睡得浅,从另一屋披衣服起来,问怎么了。家丽也醒了,趿拉着鞋。
“右眼皮老跳,”老太太侧着身子,“撕块纸来压压。”
还是老办法。美心拉开抽屉,随便从本子上撕了一片纸。老太太蘸唾沫,粘上。身边的光明突然手舞足蹈,滋哇乱叫。
家丽摁住他,“怎么了这是。”
老太太说:“可能是发癔症。”
美心连忙用手掌顺他心口,念念有词,似是咒语。一会,光明安生了,继续睡眠。
老太太看看天光,悠悠地,“别是卫国有什么事。”
美心和家丽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