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还好吧。”家丽问。
“住校,学业也紧,一个礼拜回来一次。”
“少见面还是好的。”
“就他这个儿子整天闹腾。”
家丽放下手中毛线,李雯肚子越来越大,她给未来孙子辈打的,道:“闹腾还不简单,让他成家立业,找一房媳妇,出去闹腾去。”家文小声,“就是难。”老太太从睡梦中醒来,“降低标准,缺啥补啥。”家丽点了点,“对,阿奶说的对,缺啥补啥,他喜欢什么样的?”家文说:“漂亮的。”家丽道:“那就找漂亮的。”
美心的摔伤好多了,夹着单拐,能稍微走几步。家丽和老太太不让她走,她不答应,说不走会便秘。家丽要跟着,美心说忙你的吧。美心的刘姐八宝菜,还要家丽顾着。老实说,顾得不错。只是美心依旧不满意,家丽做的菜,她总觉得火候不到。自从小年结婚,家丽和建国就住回娘家。马上小冬退伍,估计也住在这,主要他们也没房子。既然一处住着,伙食肯定在一块。美心对家丽操持的伙食意见很大。比如,她认为家丽老不做肉菜,尽是些稀饭馒头辣菜,或者就是就点自家产的八宝菜。家丽的解释是:年龄大了,哪能吃荤吃那么猛,老太太没牙,也吃不了。美心气憋在肚子里——老太太没牙,她有牙呀!总不能顾这个,就不顾那个!美心看透了,还是家丽两口子抠,主要负担重,还有个小冬坠着。跟他们过不到一块。自从摔了之后,刘美心的危机感更强,别说家里,就是跟老邻居,她也乐于传达一种“末世情绪”:“都什么岁数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能吃还不多吃点?人老了图什么?不就图个嘴上痛快心里舒服?”美心拄着拐棍在大老吴的小卖部旁,要了个面糖。刘妈打旁边经过,扶住美心。
“不要你扶。”美心还在为那天刘妈大闹何家小院的事生气。刘妈自己倒不生气了。丽莎和秋林和好,两个人去合肥看她父母,丽莎已经做出妥协,回国工作,在秋林面前也低了头。刘妈气又顺了,对美心也和眉善目,“真一辈子不说话了。”美心对刘妈,“你把我害成什么样!”刘妈说:“我赔不是还不行?走,去我家,我买了卤牛肉。”美心执拗。刘妈放下身段,“来吧来吧。”
“我怎么上楼?”美心的腿是个问题。
“我背你。”刘妈充分放低姿态。美心这才解气,跟刘妈,当然没背,扶上二楼。进门,刘妈扶着美心到沙发上坐好,又泡茶。美心道:“不用跟我虚客套了,泡茶,不怕我晚上睡不着?”刘妈说:“我这泡的是大麦茶,祛湿的。”凉凉,美心呷了一口,说不错。她环顾,又问:“你家那猫呢。”刘妈端着茶杯,坐好,“老死了。”美心还是感叹,“养猫养狗就是这点不好,在的时候都好,一走了,心里又难受。”刘妈叹了口气,“所以不打算再养了,到我们这个年纪,什么都得减。不能再牵着绊着,让自己不舒服。”
美心不想谈这些伤心事,问:“秋林跟他老婆又好了吧。”
刘妈一扫悲伤情绪,“好了,去合肥看他丈母娘去了。”
美心道:“这下好了,各得其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所以我说你们家小林子,根本不是喜欢家欢。”
刘妈反驳,“你们老四也不是真喜欢我们小林。”
两个人对看一眼,尽在不言中,都笑了。“不过小林和丽莎,说要去上海。”刘妈转而伤感。美心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马上,那边有个研究所要引进人。”
“好事。”
“有一利就有一弊。”刘妈说。
美心重复,“有一利就有一弊,”停一下,又说,“你还是舍不得离开儿子。”刘妈眼眶红了。她正是为秋林的离开伤感,所以才想着叫美心来“抱团取暖”。刘妈嗔:“反正你女儿多。”
美心道:“多有什么用,有几个管经(土语:管用)的,天天在家吃馍馍稀饭面条子,我跟你说老人跟孩子真过不到一块。”
刘妈懂她意思,家丽买菜她遇到过,过分仔细,但她还是劝,“你们家老大两口子手是紧了点,不过也情有可原,大儿子刚结婚花了不少,小儿子还没着落,将来工作结婚买房处处要钱,他们自己也得有个窝,省,也是应该的。”
话说到心坎上,美心忍不住抱怨,“省省窟窿等!再省也不应该省我的,我月月工资还交钱呢。要不是要带老太太,我真不能这么过。”刘妈道:“老太太九十好几了吧。”
“虚九十六。”
刘妈感叹,“我要能活到这岁数,还能像她这样明白就好了。”
美心道:“没问题,你那脑子,有个人能转得过你。”
两个人正说着,何家小院的门一阵敲响。刘妈伸头看,是朱德启老婆。“你找谁?”刘妈喊了一嗓子。朱德启老婆匆忙爬上楼,滋哇乱叫,“刘姐,你还不知道?你亲家出事了!”美心本能觉得不妙。多少年了,但凡朱德启老婆这样出现,通常会出问题。
“好好说,什么亲家,哪个亲家,亲家的谁?”刘妈也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朱德启老婆说:“是汤家……”她胖,气接不上。
“汤家怎么了?!”
“汤家老三汤振民……打麻将……死在麻将桌上了!”
美心和刘妈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