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过去在机床厂上班,家就住在春华楼下,到年了,拎了一箱牛奶来看看小姨。光明上前打招呼,叫二姐。惠子招呼了一下。跟着进门,坐在沙发上就跟春华抱怨,大致意思是,她妈春荣和她爸鲍先生偏心,以前是顾老大敏子,现在顾老三智子。她夹在中间,孩子没人带,工作没安排,找对象靠自己,现在下岗了,除了自己去外头累一点,爸妈完全不帮忙。说着说着,惠子也垂泪。
春华当然也知道,儿女多了,父母也免不了偏心,但她不能拆姐姐春荣的台,只好劝惠子,“你爸你妈都多大了,身体也不好,照我看,他们最看重你。”
惠子似信非信,泪眼婆娑,“看重我什么。”春华顺嘴扯,“看重你聪明,学习能力强,知道你能处理好自己的生活。敏子的头脑,你也知道,考了三次都靠上,智子脑袋瓜子也一般。你们三个,我看就你脑子好。”这话触到了惠子的敏感点,“我就是参加工作太早!我要是参加高考!那肯定……”惠子喋喋不休着,光明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人生的悲哀,委屈了半辈子,终于找到一个出口出清胸中郁闷,他理解二姐。更察觉到人生,走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他盯着惠子看,冷不防,惠子对他说,“明孩,对,你爸,就是我老舅以前都跟我妈说,这三个丫头,就老二聪明!……”把卫国都搬出来,光明只好应和着。
聪明有什么用,人生有时候更重要的是选择。
座机响,小忆去接电话,转头,捂着听筒,对光明,“你妈。”
光明意识到自己该回去了。
卤菜铺子年二十八收摊。家丽的年菜计划被打乱,只好临时抓瞎,到龙湖菜市买了点高价肉,抓一只鸡,顶过年三十再说。这年美心尤其寂寞。刘妈跟为民、秋芳去上海过,洋洋也带过去。加之秋林和丽莎两口子也在上海。他们一大家子,等于在上海团圆。
美心想找个人发牢骚都找不着。总不能找朱德启老婆,徒然被人笑了去。只能打电话给家喜。还不愿意在家打,怕建国他们听到。找了个街边的磁卡电话,插卡进去,畅所欲言。
“你都不知道你大姐现在多懒多抠,年都不过了。”美心埋怨地。
家喜道:“妈,要不你来我这过,大姐,过完年我找她。总不能老这么住着。”
“你在哪过?不在你婆婆家?”
“顾着她小儿子呢,我跟宏宇自己过,”家喜着急,“妈你在哪?我现在去接你。”
“不用不用。”美心又觉得暂时不用小题大做。到底跟谁过,她也在观望。小冬到家,家丽在和面,她打算提前把饺子包出来,等小年和李雯来,直接带回去点,初一一早能吃到嘴。
小冬说:“刚在路边看到阿奶了。”
“胡说,你奶在家。”建国说。
家丽喊了两声妈,没人答应。她以为美心在前院收拾月季。
小冬强调,“就是阿奶,没看错。”
美心到家。见家丽在包饺子,也洗了手过来帮忙。
“妈,你给谁打电话去?”家丽问,“家里不是有电话么,还跑到外头打。”
美心虽然不算“做贼”,但也有些心虚,慌不择言,道:“没给谁打。”说完,又要上厕所。家丽对建国小声地,“妈怎么搞的?”
“应该没什么事。”
家丽揣测,“会不会处对象了?现在老年人再婚的也多。阿奶一走,没人约束,妈也人心思动。”
建国意外,“这一点我倒没想到。”
家丽不满地,“净操心世界大事!可惜没个国家给你管,只能管管老帮菜。”
饺子不让男人上手,建国走开,到前院抽烟。小冬百无聊赖,在屋里看漫画书。从初中就开始看,早翻烂了,但依旧是个逃避世事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