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回到酒店的时候,脚步还有些虚浮,他推开了试图扶着他的迪卢木多,坚持自己走进套房。房门刚一关上,肯尼斯便瘫倒在沙发上,以一种极其不符合他矜持的姿势陷进柔软的家具里。肯尼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魔力几近被耗空,现在哪怕只是动一动,都能感受到枯竭的魔力回路在控诉。
这是何等失礼且懦弱的行径,和他一贯的素养极为不符。肯尼斯恼怒起来,阿其波卢德家族的人一贯以优雅矜持著称,而如今他竟然被逼到了耗尽魔力逃跑的地步,简直闻所未闻!
肯尼斯支使迪卢木多为他泡茶,他累得不行,现在只想好好泡个澡然后回床上休息。然而一向聒噪的英灵这时候竟然没有上蹿下跳以消耗多余的精力,迪卢木多绷着个脸,替肯尼斯泡了红茶,然后就乖乖得站回了角落,一语不发。
肯尼斯本不想管他,可该死的,一场耗费心神的战斗过后竟然还看不到Lancer的那张蠢脸,他应该像一只活力过剩的——管他什么品种的——狗一样,围在主人的身边汪汪叫个不停。肯尼斯喝了一口红茶,还是他习惯的口味,谢天谢地迪卢木多不至于连泡茶的技巧都忘得一干二净。
“Lancer。”肯尼斯喊他。
“啊,啊?”迪卢木多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重新站直了,额头上的呆毛一晃一晃,显得很无辜,“我在。”
这下子肯尼斯可以肯定这个只有肌肉的笨蛋脑子里在想事情了,多可笑啊,Lancer居然会烦恼了,简直比猫咪读书还要让人捧腹大笑。
“我说你,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吗?”肯尼斯嗤笑一声,“你还在想和Rider她们战斗的事情?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比我,比Caster还要聪明?”
“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迪卢木多拼命摇着头,他甚至因为着急而往前迈了一步,这对一个骑士来说是不够恭谨的,然而迪卢木多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看着自家英灵手忙脚乱的样子,肯尼斯不知为何有点想笑,这就跟他看自己还在幼儿园的侄子一样,觉得对方有一种近乎于无可救药的可爱。
“如果我或者郭嘉都没能想到更好的办法的话,你也不能。”肯尼斯转过了脸,“你身为一个不擅长用脑子的人,已经尽力了,想再多也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迪卢木多一愣,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以说……与其在这里想东想西的,不如练练你那该死的肌肉,好歹下回派上更多用场。”肯尼斯挥了挥手,“别傻站着了,替我去放洗澡水。”
迪卢木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说实话,如果不是自家御主那对微微泛红的耳朵,迪卢木多肯定要以为肯尼斯是在用一种他听不懂的方式羞辱自己。迪卢木多的心稍稍明亮了一些,他一直都知道肯尼斯不喜欢自己,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得到来自于对方的鼓励。
“是。”迪卢木多恭谨地鞠了鞠躬,然后走去浴室。
氤氲的浴室里,热水蒸腾出来的白色水汽带给人一种温暖湿润的感觉。迪卢木多盯着面前的按摩浴缸,思绪慢慢飘散。他的眼前不再是雪白的瓷砖和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浴池,而回到了那个夜晚,回到了自己面对雅典娜时畏惧恐慌的心情。
说实话,就在看到雅典娜和霍德尔的那一瞬间,迪卢木多就知道这会是一场绝对艰辛的战役,他不会退却,却也清楚获胜的希望并不大。曹子恒只是个初学者,郭嘉的武力值并不够,真正能担当战斗位置的只有他和御主,乍一看,这几乎就是个必定会失败的局面。可谁能想到呢,完成翻盘操作的,也正是当初不被看好的两个人。迪卢木多一直都和郭嘉在一起,他目睹了这家伙布局的所有细节,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引导着所有人从必死的地狱中逃脱。
这是怎样大胆又周全的谋略啊,战场瞬息万变,没有人能预料到所有,可这个人能通过一切可以利用的细节,保全自己,完成逆袭。迪卢木多自知做不到,他在枪术或者剑术上拥有绝对的自信,可面对那样的战场,自己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即使没有自己,郭嘉的那些布置也能生效的吧……迪卢木多对自己感到失望,他本可以做到更好,却拖了大家的后腿。
“水还没放好吗!”
肯尼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迪卢木多一惊,才发现浴池里的水已经满溢了出来,溅湿了他的鞋子。迪卢木多赶紧关了水龙头,试了试水温,才战战兢兢地请肯尼斯去泡澡。
肯尼斯一走进浴室,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某个笨蛋肯定又想东想西,连水满了都没看见。这都不像他了,这家伙不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绝对以自我为中心的白痴吗,怎么打了一回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当做什么都没有察觉,肯尼斯支使迪卢木多去巡逻,自己则浸泡进足够温暖的热水中,缓解身体的僵硬和酸痛。他本打算再思考一会儿迪卢木多的事,或是想想接下来的打算,可先前的疲惫在放松之后一下子涌了上来,让他无力思考。舒舒服服地泡好澡,肯尼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难得彻底放松自己。
现如今曹子恒不知下落,郭嘉状态糟糕,敌方也伤的伤,走的走,仿佛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短时间内谁都没法有下一步动作。肯尼斯预估自己要完全恢复,最起码需要留3天的时间,除了补充魔力外,还要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水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自我增殖。肯尼斯的水银严重依赖于他的魔力,如今肯尼斯还没恢复,他的水银就缩回了一个小小的团子,趴在肯尼斯的床头边一动不动。
迪卢木多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概是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巡逻了,肯尼斯无暇顾及他,只觉得身体和心灵都异常疲惫,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眠。
等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坐在了宴席之上,身边是刻意打扮过的迪卢木多,最上座则是骑士团的团长芬恩。是上次的继续吗……肯尼斯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又进入了和迪卢木多联通的梦里,再一次作为一个旁观者,去经历自身英灵的过去。
肯尼斯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百无聊赖,这就像一场VR电影,还是结局早就知道了的VR电影。肯尼斯挥了挥手,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肉体穿过金属制的酒杯,就像触摸空气。他叹了口气,观众不愧就只是观众,即便有心,都无法修改剧情。
肯尼斯将视线上移,格兰妮公主和国王就坐在王座上,注视着底下的骑士们。尽管格兰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控制面部表情,但肯尼斯还是能从对方的眼睛和细微的肢体动作中看出来,她的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悲伤和隐约的愤懑。也是,这世间几乎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愿意嫁给芬恩这样的老头子,尤其那位少女还是个尊贵的公主。
女孩子们往往把自己的婚姻幸福看得格外重要,以格兰妮那样的性格,是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位衰老的夫君的。肯尼斯对格兰妮没什么想法,不喜欢也不讨厌,毕竟那就是个天真的漂亮姑娘而已,没有牺牲自己换来国家安定的觉悟,也没有亲手杀敌的勇气。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还需要别人来保护。
过了一会儿,肯尼斯注意到公主对身旁的侍女说了什么,他猜测这大约是她反抗的开始。果然,没多久,公主格兰妮就捧着酒杯,走下王座,一一向在座的宾客敬酒。公主敬酒是绝大的荣耀,没有一个骑士会拒绝,肯尼斯看着她灌醉了一个又一个的勇士,最后来到迪卢木多的面前,对他吐露爱语。
“已与芬恩订婚的女子,我不会爱。即使有意,我也不敢。”迪卢木多拒绝了他,如同史书中写的那样,“决不可如此。”
肯尼斯略略吃了一惊,面前的格兰妮公主是个即便不喜欢她的人都不得不承认其美貌的高贵女士,他只知道迪卢木多和格兰妮私奔,但具体的细节他并不清楚,也没有兴趣清楚。他没想过迪卢木多会拒绝她,是因为担心芬恩,还是真的对格兰妮没有兴趣?肯尼斯支起下巴,他突然就想要拥有一袋爆米花。
“噢,迪卢木多,我对你立下禁制,以德鲁伊肃穆的咒法约束于你,以真正英雄绝不会打破的誓言约束于你:在芬恩与他人自沉睡中醒来之前,你须娶我为妻,救我免于此次可憎的婚约。”格兰妮微微抬起手,对着面前的男人施加了不可抵抗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