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治的生意,最近好像变得更差了。不知是工作不顺利令他心生厌倦,还是因为心生厌倦所以工作不顺,他会因为下雨就早早打烊,也会声称肚子痛就挂上休息的牌子,再染上酒瘾简直无药可救。若是重治一个人或许是自作自受,但妙子小姐也被拖累未免太没道理。我当然没有伟大到足以对他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但我还是迂回地试著劝说:
「话虽如此,但您有那么贤慧的太太眞令人羡慕,我希望将来也娶个贤妻,即便生活简朴也能二人相伴好好过日子。」
「贤慧的太太吗?」
重治冷哼一声,自下往上睨视我。
「学生仔,你几岁了?」
「是,我二十二岁。」
「二十二啊」
他重复,嘴角猥琐地挑起。
「活到这个年纪,应该多少懂得一些人性的幽微奥妙了。不过,听说你好像在考什么麻烦的考试,没那种闲工夫,要说可怜的确很可怜。」
他一边说但是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可怜,一边咚地一声把酒杯放下。重治看著自己的手继续说道。
「酒量好固然不幸,老婆太贤慧更悲惨。」
「您惨吗?」
「对学生来说大概太复杂吧?」
重治说著含笑,举杯就口,愤然啧了一声。
「不过这酒还眞难喝。学生仔,你也这么觉得吧?」
之后我再也没找到机会与重治面对面谈话。
但我无处筹钱,到了二十日才开口叫人家宽限几天的话恐怕观感也会很差吧……眼看司法考试的论文测验已近,我不想再为生活上的事拖拖拉拉。没办法,我决定找妙子小姐商量。
梅雨暂时中场休息,这天虽然天色微阴却没有下雨的迹象。重治一早就出门了,我喊住身穿罩衫正在晾衣服的妙子小姐,走下院子向她说明原委。随著我的叙述,她逐渐蹙起柳眉。
「我很想帮你,但外子不知肯不肯等。他不太喜欢你。说不定会说出一旦迟交房租就把你赶出去的那种话。」
「我法辩解。就算被赶出去我也有心理准备,但是能不能宽限半个月左右呢?」
妙子小姐伸手扶著瘦削的下巴,沉思半晌。
「在你家寄钱来之前,只要有钱给外子就行了吧?」
她咕嚷著走上檐廊,朝我转身。
「跟我来。」
妙子小姐走进去的是客厅。壁龛插了菖蒲花。装饰架上放著春天买回来的达摩。装修架下方有矮柜,妙子小姐把和服下摆一扫,在那前方坐下,然后,像是蓦然想起似地嘀咕。
「有什么可以遮眼的东西……」
「遮眼的东西?」我像鹦鹉学舌般说道。
「不,就这样当它闭著眼吧。」
说著,她把架上的达摩转过去而壁。
她再次朝矮柜的拉门伸手,取出一个细长的木盒,上面绑著紫色?子。默默解开绳子后。她朝木盒双手合十。以轻快的动作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幅卷轴。我猜大概是之前见过的那幅画。而且盒子里装的不只是那个。
他从盒中取出的,是一个装钱的茶色信封。
妙子姐从信封抽出一个月的房租,递给我。
「这是预备金,你拿给我先生吧。等你家汇钱来了再还给我。」
我受到好几重惊吓,妙子小姐居然有私房钱,而且还把藏钱的地方给我看,当然,她慷慨借钱之举也是。虽然我多少抱有一点依赖心理觉得若是求妙子小姐她应该会帮我,但我压根儿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得到帮助。
我只能结结巴巴地说:
「啊,这个。眞是不仔意思。」
然后恭敬地收下那笔钱。
我用那笔钱缴了房租,在家里寄钱来的当天立刻如数还给妙子小姐,并且在下一个月,顺利通过司法考试最大的难关,论文测验。
五
鹈川重治瞒著妻子妙子,一再花天酒地。他的钱是向矢场英司的公司回田商事借来的。鹈川重治因肝硬化病倒后,矢场逼迫妙子还钱。杀人动机就是为了这笔债务,这点我与检方都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