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经历过王女为他伸冤的过程后,庞通相信他们的王女是个既愿意去听普通人的声音,又冷静聪慧到能从中发现真相的睿智首领。
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没有人会相信的事情,无论他对谁说出这个真相,他可能都会死;
然而他不说出这个真相,会有更多的人死。
进退两难间,他选择了冒死向王女示警,这个决定既遵从了他自己内心的选择,也是为了报恩。
如果王女不信他的话,因为他污蔑王师而杀了他,他也算是还了自己妻儿的恩情。
万幸,他赌对了。
顶着众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庞通也许有着被这么多恶意和怀疑目光影响的不知所措,内心却是一片平静放松。
他笃定自己不会死,也笃定相信他的王女有应对的能力。
果然,眼见着庞的男人和女人们已经就“怀桑这么做能图什么”展开激烈的争辩时,阿好朗声打断了这场“辩论”。
“自然是为了王位,还能是什么。”
阿好的话,成功让众人暂时住嘴。
“我生下来就是大巫预言的继承人,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合法的王女,若我还在国中,母亲病逝,谁也不能阻止我登上王位。”
每次提到母亲的死,阿好目光都会充满痛楚,“所以想要谋图王位的人,只有在我离开庞国的这段时间,才有可能趁虚而入。”
“你们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了吧……”
阿好苦笑着,“如果子期已经杀了王师,国中早就乱了起来,子期的威望根本弹压不住国人,那么点殷人在庞城翻不起水花,更不可能以王谕命令鱼王对付我。”
“杀了王师的他要是能弹压住国人,那我们现在就不是被烧了粮草,而是被大军追杀了,哪个谋朝篡位的人大权在握能容忍竞争者好生生活着?我们和庞的消息和补给彻底中断了,这也不是子期能做到的事情。”
庞人们四目相望,眼神中都是惊惧和不安之色。
“我们都知道,王师要还好好的活着,若他是支持我的,子期就不可能得势,更不可能给鱼王送信。就算他只是被幽禁,也不可能一点求助的消息都传不出来,毕竟连这么个平常的国人都能跑到鱼国来给我送信……”
阿好将身子微微靠在王钺上,疲惫地叹出一口气。
“而且我们的出发,原本就是仓促而可疑的……”
“回想一下,先是殷人和子期起了争执造成母柳闭门不出,再是王师以母柳的谕令命令我们提前出发,这段时间里,哪怕在我们出发的当天,作为主君的母柳都没有出现过。”
即使是这样锥心的时刻,阿好还要一字一句的剖析着自己的猜测,这无疑是一次次凌迟着她的心。
“当初我以为是母亲身体不适却怕我担心从而延误出使,现在想想,大约那时候母亲那时候就已经罹难了……”
“昨日,我和鱼王在房中商量国事,怀桑之女羽在门口形迹可疑的偷听,被我的男伴筑昭当场抓住。”
阿好解释着女羽为什么被“关押”。
“昨夜,经过我的拷问,女羽已经承认了她出发时怀桑给了她五只信鸽,命她每三天通报一次我的行踪和使团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和庞城的联系虽然中断了,怀桑却一直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能准确无误的在我们到达之前送出国书,诱惑鱼王对我们下手。”
“重重迹象都表示,王师怀桑,一定是背叛了我。”
她没有说王师背叛了国家,而是说背叛了自己,其实已经是在顾全这些从者们紧绷的情绪。
然而还是有人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倒抽了口凉气,捂着胸口跌坐于地。
“本来我为了稳定人心,大可不必让庞通当众说出真相,而是应该秘密问询他关于国中发生的事情。但依我们目前的处境,作为你们的首领和将军,我不能欺瞒你们。”
阿好看着屋中一个个心神不定的庞人们,坦然地道:“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们……”
“——国家出现了剧变。是比以下犯上、谋夺王位还严重的剧变。”
想起子昭昨夜说的“制定规则”之类的话语,阿好苦涩地吐出自己的预言:
“无数的庞人最终都会卷入这场天翻地覆的剧变之中,但我现在无法回返,也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
她看向众人,一字一句地说:
“……直到我能凯旋而归、重新肃清庞国的那天。”
“何以至此……”
宗卿泉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怀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妄想?”
以男子之身登顶庞国的王位,都不是野心,而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