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衍说:“你应该知道,宋晋阳的爸爸和我妈妈是后来结合的,我和他十五、六岁时才认识。你可能想象不到,今年以前,我和他闹了十年的矛盾。”
“啊?”周俊树完全没想到。
“我曾经揍过他,上高中的时候,因为他欺负我妈。就像你那天揍黎帅那样,我把宋晋阳摁在地上打。”黎衍想起十几年前的事,自己都有点想笑,“他根本不能反抗,被我狠狠揍了一顿,后来,我俩就水火不容了。”
周俊树:“……”
“但你现在也看到了,我和宋晋阳关系不错,你姐和他关系也挺好。我毕竟不怎么方便,这些年来,我妈很多事儿都指望不上我,都是宋晋阳帮她办,我妈早把他当亲儿子看了。”
黎衍继续说着,“明白我的意思吗?小树,人会长大的,思想会变,阅历会变,人与人的关系也会变。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真的很生气,仔细想想很多都是事实,也没法反驳。但是再过几年,等你长大一些,我再老一些,也许回过头一想,你会觉得自己当初说得比较偏激,我也早就对这些话一笑了之了。”
周俊树陷入思索。
黎衍又说:“你说你讨厌我,觉得我没法让你姐幸福,只会让她很辛苦,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希望我和你姐离婚吗?”
周俊树嘴唇嚅嗫着:“不是……”
“那你这样的发泄又有什么意义?我和你姐都没想过离婚,我还就认定她了。”黎衍语气平和,唇边带着笑,“小树,别说你讨厌我,前几年,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要不是你姐把我拉出来,我现在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跟个要饭的也差不多了。”
看着黎衍英俊的外表,周俊树难以想象。
“我和周俏……”黎衍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和她有很多方面还需要磨合。她本身比我小四岁,小小年纪就在社会上打拼,应该吃过很多苦。我现在的日子虽然和普通人相比稍微困难,但大学毕业前人生还算比较顺利,所以我对你姐,讲实话啊,不算特别了解。”
周俊树皱起了眉,眼神有些不满。
“别误会。”黎衍笑道,“因为你姐老是说,要向前看,不愿意回想以前的事,所以很少和我聊这些。小树,刚好你在,一会儿我俩吃饭时,你和我说说你和你姐小时候的事,我还挺想知道的。”
周俊树沉吟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那个邵什么的,就不要说了。”黎衍提醒他,“听得我脑壳疼。”
周俊树没忍住,嘴角一扯,笑意刚露出一点,就被黎衍打趣的眼神给盯得憋了回去。
最后,黎衍说:“小树,我后来想过你说的话,我是个残疾人没错,变也变不回去了。但我想,我还是可以更努力一些的,争取做一个很酷的残疾人,不让你姐受委屈,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周俊树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到下班时间,黎衍坐回轮椅,让周俊树在电梯间等他去打个卡。见他要离开楼梯间,周俊树脱口而出:“姐夫。”
黎衍回过头,错愕地看着他。
周俊树站得直直的,低声说:“对不起,那天我错了。”
“没事儿,回头和你姐好好聊聊。”黎衍的笑容很温和,打开防火门就先出去了。
周俊树的背脊又一次靠回墙上,半晌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人决定去吃烤肉。上下小黄蜂时,黎衍让周俊树扶他,几乎没使用右手。他还指挥周俊树帮他搬轮椅、拆轮椅、装轮椅,小少年一下子就学会了。
车子开起来,周俊树挤坐在后座,看小黄蜂汇入到晚高峰拥挤的车流中,感叹道:“这儿人可真多啊。”
黎衍在前排笑起来:“人多,机会也多,小树,考到钱塘来吧,和你姐一样,以后别回去了。”
周俊树看着他的后脑勺,偷偷地笑了一下。
可惜的是,因为黎衍要开小三轮,周俊树又没成年,两人吃饭时都不能喝酒,只能要了一瓶冰桔茶凑合。
吃饱喝足回到家,周俊树跟在黎衍身后进门时,脑袋都不敢抬起来,黎衍把姐弟两个一并赶进次卧,让他们好好沟通,不许吵架。
一直到晚上11点,周俏才眼睛红通通地回到主卧,上床后话都没说,直接抱住了黎衍。
“没事了吧?”黎衍拍着她的背,问道。
“嗯。”
周俏心里很不好受,明明是周俊树伤害了黎衍,现在反而要黎衍来从中调和她和弟弟的关系,也不知道他心中还有没有怨气。
黎衍没有告诉周俏,他从小树这里知道了很多她十七岁前的事。
他的周俏小时候真的吃过很多苦,几乎年年都要面临辍学危机,都是历任班主任来家里劝,才让她一年一年地读下去。难怪她成绩好,要是不够好,班主任都不会去帮她。
黎衍摸着周俏的头发,心想这个女孩子活到二十二岁,到底有没有经历过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
应该是没有吧。
生活的压力始终都在她肩上,现在和他在一起,她的压力就更大了。但她不会抱怨,黎衍几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她总是充满干劲,对未来满怀憧憬,小小的身躯就像一面墙似的挡在这个小家庭的最前线,竭尽全力地为他挡风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