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摧坏的神情就摊在阿勒眼底,他朝她轻轻吹口气:“好说,要紧的第一件事,不要总馋着铃铛,用巧劲,自己把它吐出来。”
龙可羡吸着鼻子,像个乖学生,依照老师的话,按部就班地做着,还在不停地问,“是这样吗?这般就可以吐出去了吗?”
“好乖,就是这般。”
那怪异的铃铛确实在逐步往外推移,只是刚动半寸,就被戾兽堵住了去路。
阿勒爱玩儿,也会玩儿,但凡对什么新鲜玩意上心,就能够不眠不休地钻研个明白,这铃铛和珠子是成套的,花了不少功夫从海商手中买来,得手之后想了几个日夜,才算把东西玩儿明白。
谁知道那几日龙可羡日日清账,恨不得抱着算盘珠子睡,他钻研出的一身邪火只得往军营里撒。
狭路相逢。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镶嵌在戾兽那端,张嘴就咬住了铃铛,发出沉闷的丁零声,阿勒滚着热汗,推着铃铛往里走:“怎么那般好骗,男人么,上了榻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
夜深雾浓,天不亮就淅淅沥沥地落了雨。
厉天撑伞等在宅子外边,看那湿沉的夜幕里陡然闯出道马蹄声,紧接着一架马车撞破了雨线,停在他跟前。
厉天利索地掀车帘:“公子,人在里边,死活不肯吐口,西九楼那边已经动起来了,咱们还有半个时辰。”
阿勒手里握着方帕子,大马金刀坐着,下车前擦了把颈部,那儿还残存着痕迹,皆细细密密地覆着汗,厉天霎时低下头,不敢多看。
阿勒拢好衣襟,低头进了伞里。
门板腐旧,推开时带落了两捧尘灰,万琛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
厉天把灯座搁在桌上,端着杯茶,说:“万大人醒醒神。”
一杯凉茶兜头浇下去,激得万琛浑身寒毛直竖,牙关磕磕巴巴打颤,终于拂掉了眼里的薄雾,看到桌边那道人影时,他有片刻的怔愣,随后自嘲地笑了声。
阿勒环顾一圈,这宅子老旧,桌椅处处都脏兮兮的,他半点也不想往上坐,就这般站着,任由阴影压在万琛头顶,说:“让万大人深夜劳累跑这一趟,是委屈了。”
“万某常年涉水而行,没想到在阴沟里翻了船。”
“悬崖勒马为时不晚,这船翻不翻,还掌在万大人手上,”阿勒语气温和,“十七封信换工部侍郎的位置,半年后备选东阁大学士,能不能进内阁就是你老子一句话的事,做不做?”
“你当我信吗?”万琛被捆在椅上,目光阴狠,“前□□出东西,后脚我便身首异位了,你今日敢绑我,明日便敢杀我。”
阿勒没吭声,侧了下额。
厉天踩住椅子一脚,把匕首递过去。
阿勒握着匕首,漫不经心掂了两下,忽然斜劈下去,刀柄猛砸在万琛脸颊,这一下又狠又快,万琛立刻就呛出了口血,偏头咳出口血,三四颗牙齿应声滚落下来,白生生的很是瘆人。
“问什么答什么,”阿勒漏夜出门,实在没什么耐心,“答得我不爱听,就敲两颗牙,牙敲光了就斩指头,斩秃了也不要紧,外边还牵着只羊,我不逼你,你自选吧。”
“万大人呐,”厉天松开脚,“十七封信换平步青云,一本万利的买卖啊,这不是您这些日子愁坏了脑袋都想要的东西吗,怎么如今还要犹豫了呢。”
“我原以为你意在南北联合,我大祈商船南下,就是源源不断的金山银山,故而才要拉北境王入局,”万琛咽下口血,双眼瞪得赤红,“没想到你们早有勾连。”
“嗯,我们暗渡陈仓,狼狈为奸,”阿勒随口应着,“听高兴了吗?那该换我听听了。”
万琛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让哥舒策笃定他手里有信,但这是他活命的最后希望,掏掉了自己的底,按这人的手段,必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这宅子,所以闭口不言才是活路。
阿勒短促地笑了声,厉天会意,折身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雨还在下,天已经快亮了,到处都是弥漫的寒气,屋里火苗跳得厉害,阿勒站在门边,听见拳拳到肉的闷声,听见椅子拖曳在地上的刺声。
他捞了把雨丝,垂头用帕子擦拭起手指。
万琛已经开不了口,南域强寇的手段不是读书人能招架得住的,他无力地垂着手腕,臂间凝出道血线,正在无声地往下落,地面上蓄出了巴掌大的血泊。
阿勒似乎嫌弃这味道,轻轻地掩住了口鼻:“万大人不喜欢讲话,那就不必开口了,还有两刻钟,若是狗鼻子够灵,还能赶得及给你收个全尸。”
正在这时,檐下有侍卫匆匆而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