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还有另外一重意义,那就是宁波“安远市舶司”承担着对日本、朝鲜、琉球等地的主要贸易额,不管是进口还是出口,如果能把东段的陆上商道先建设好,那么都将极大地增加效率、提高收益。
与之相比,西段从南京出发的商道,反倒是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如果执意从南京开始铺,有些本末倒置。
“那就从浙江开始,让赵羾跟安远市舶司也打好招呼。”姚广孝微微颔首道。
“其实也有私心作祟。”
姜星火坦诚道:“浙江和江南,现在好做事。”
这是实话,不管是刚提进来的赵羾,还是前浙江布政司左参政、现浙江按察使司按察使辛彦博,都是在江南治水平乱中配合度比较高的官员,也是支持变法的,因为他们属于天然从变法中获益,而除了浙江这几个府的官员,譬如扬州府知府王世杰、常州府知府张玉麟、松江知府张守约,这些和姜星火打过很多交道并且被提拔起来的江南地方大员,面对变法举措的时候,基本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情况,而是会竭力配合,这样变法的政策在浙江和江南就都比较好落实。
“盐税改制的事情,等审法寺出台了新盐法才好改动。水泥混凝土的事情,过两天咱们一起去工坊看,除此以外,想要快速创收,那恐怕就得等香水工坊大规模投产了,就这几天的事情,到时候一起去看吧。”
老和尚继续道:“吏治的事情也有眉目了。”
“喔?”
姜星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消息这么灵通?反正姜星火还没收到风声。
“都察院和锦衣卫联合行动。”
这就不奇怪了,看来这次是鹰犬们倾巢而出,那应该没他什么事。
“不过我们也要配合一下。”
“行,那等陈瑛他们动起来了的,再跟着一起动,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
“还有最后一件事。”
姚广孝的白眉抖了抖,难得有些踌躇。
“现在太常寺卿是空着的,按国朝旧例,袁珙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一想到丘玄清,便多少有些让人膈应。”
“怎么扯到袁珙身上了?”
姜星火一怔,虽然大明立国只有三十来年,但已经有很多庙堂上的陈年往事颇为值得玩味了,而这些都是姜星火几乎不了解的,经过姚广孝解释,他才明白过来。
太常寺卿是正三品,管国家祭祀礼乐。
从品级上,在洪武朝袁珙就是吏部侍郎了,也是正三品,重新出仕的话,品级没问题,而且袁珙于朱棣乃至一众靖难勋贵心中威望都不低,助力很多,阻力不会很大。
问题就在于,这里还有个典故。
洪武朝有一位历经了十余年腥风血雨,全程目睹过洪武末年庙堂剧变而不倒的太常寺卿。
这位太常寺卿很受朱元璋信任,同时巧的是,也是个道士。…。
他就是丘玄清。
其人自幼从全真道士黄德桢出家,读书学习道法,洪武初年游览武当山,面见了传说级人物张三丰,并且继承了张三丰的道统,被张三丰亲点为五龙宫主持。
而丘玄清第一次出现在史书记载上是“圣皇基唐虞雍熙之治,宵旰凝思,诏天下凡山林遗逸之士,俾有司访求其人,遣赴京师,以登显用,恩至渥也。洪武十四年春,襄阳均之武当乃拔一人焉,曰丘君玄清”,翻译过来就是老朱想求个高人,而这个高人就是丘玄清。
作为张三丰的徒弟,丘玄清的水平肯定不必多说,而且其人不仅道法精深,还主持五龙宫多年,行政能力也没问题,老朱就直接把他安排到了太常寺卿的岗位上。
一个道士,去当太常寺卿,合适吗?
太合适了,太常寺就是负责礼仪祭祀的,作为道士,最合适他们的工作就是主持祭祀活动,史书记载“问以晴雨之事,玄清奏对立有应验”,也就是说对于晴雨阴阳,是丰年还是灾年,丘玄清总能预测一下,朱元璋在祭祀天地之时,也常常会询问丘玄清,丘玄清也总能给出让朱元璋满意的答复。
丘玄清在太常寺卿这个岗位上干了十多年,直到洪武二十六年,自觉大限将至,丘玄清对徒弟蒲善渊、马善宁等人说“我当谢天恩弃尘去也”,随后沐浴更衣,端坐而逝,享年六十七岁,老朱专门下圣旨,派遣礼部右侍郎张智“谕祭于太常卿丘玄清之灵”,属于对道士最高规格的待遇了。
只不过让人膈应的是,长春真人丘处机曾为了修道而自宫,丘玄清追随丘处机的脚步,也毅然自宫了,朝野间有传言,与老朱强行赐丘玄清以宫女有关。至于真假,就无从考证了。
所以袁珙老头都这把岁数了,早就致仕在家多年,要不要让他重新出仕,尤其是要不要接太常寺卿这个对道士来说很玄学的职位,就很难说。
姜星火应道:“我去问问他吧,若是不愿意也没办法。”
受礼部指导的三个寺,鸿胪寺、光禄寺、太常寺,鸿胪寺卿是解缙,光禄寺卿是前松江知府黄子威,如果能把袁珙弄到太常寺卿的位置上,那么在六寺的层面上,就能占据半壁江山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房门忽然被叩响。
柴车在外面木木地说道:“国师,定国公说水泥工坊那边传来消息了。”
姜星火闻言顿时一喜,把抹布往窗台石头上一扔,旋即拉着老和尚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