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刮在脸上,像利刀子镟肉皮,又疼又木,宗忻拍拍脸,下意识去摸裤兜,兜里空空如也,他才想起烟盒和上衣一起落在贵宾厅了。
夜总会玻璃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
宗忻抬头,就看到一个穿刑警制服的男人整理着袖口走出来,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下脚步缓缓看向他。
谢遇知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宽肩窄腰身材挺拔,五官深邃下颌线清晰,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这种疏离感和他身后暖黄色灯光融为一体,丝毫不违和。
宗忻觉得,这个场景很好很熨帖,看着就很舒服。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说话,也没动作。
黄子扬和其他警察先后跟出来,看到谢遇知笔挺的站在台阶上,目光灼灼盯着前面绿化树,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夜幕中站着的人,穿着单薄白衬衫,半张脸都是血,淌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厉鬼拦道找人索命。
黄子扬倒抽一口冷气,作为一名光荣的刑事警察,他硬生生从脚底生起一股浩然正气,中气十足问谢遇知:“谢队,这……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有人受伤了,就这么个情况。”谢遇知摆摆手,提步径直走到宗忻面前。
谢遇知靠近的瞬间,宗忻只觉得空气里透着凛冽的味道,仿佛有种沁人心脾的木樨香在鼻间若隐若现,很好闻,上头。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莫辩:“怎么搞得?”
冷是真的冷,寒风刺骨,宗忻忍不住打个寒噤。
三个月前,市局接到报案,红山化工厂液化石油气泄露引发火灾,接警后,市刑侦支队和第五消防大队共人火速到达现场开展救援。
宗忻已经不记得当时的情况,只记得现场火光冲天,几十米高的蘑菇云裹挟着红色火舌把他们席卷进火海中,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他们根本来不及撤退,第五消防大队消防员和市局刑侦支队干警全部遇难,壮烈牺牲。
那一晚,整个京台市变成了红色海洋,夺走了百余人的生命。
不知道是谁把他从烧焦废墟中扒拉出来的。
等他从医院睁开眼,身上多处烧伤已经做了植皮手术,年过半百两鬓斑白的李副局长颓废的坐在病床前,看着没有人样的他眼眶通红。
新组建的刑侦支队,人员是从各地方调集过来的,宗忻一个都不认识,只听李副局提起过,接替他职位的副支队姓谢,京台本地人,一年前还在深夏市公安局任职,家里有矿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富二代在宗忻眼里,只跟两个词挂钩:显摆和烧包。
但眼前的谢遇知,气质虽凌驾于众人之上,但给人感觉很稳重可靠,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宗忻微微垂目,唇角弯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有些自嘲:真要命,他对谢副支队的预判出现了严重失误。
和显摆骚包俩词完全不挂钩的谢支队长,把宗忻脸上的表情全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眉。
他的样子很可笑吗?
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站在风中瑟瑟发抖半张脸都是血的小白脸,看上去比隔壁乖张狂妄苏韫亭还拽,明明都受伤了,对他的关怀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谢遇知在心里叹气,二话没说把人打横抱起,径直走到停在路边的警务车前,拉开车门塞了进去,问他:“冷吗?”
明明是关心,从他口中说出来,淡漠的像在审问嫌疑犯。
宗忻顺势窝进后座,抬头冲谢遇知笑了笑。
光影在他脸上若隐若现,长长的鸦青色睫毛微微颤动,挂在苍白脸上的血迹,像黑夜中悄然盛开的红花石蒜,带着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谢遇知单手搭住后车座背,以一个罩着宗忻的姿势与他对视,看着宗忻那张妖冶的脸,他心脏莫得漏跳半拍,脑子里生出荒唐的想法:求妻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