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婴咽下涌到喉咙的血,将荼兆沉重的身体往上提了提,试着运转了一下魔气,耗尽了真元的丹宫只反馈回来针扎般的刺痛,他咳出一口艳红的血,蹒跚着朝不远处那座高耸入云天的楼宇走去。
龙鱼不愧是在海域中称霸了数万年的海中王者,就算是刚刚苏醒的妖皇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也能按着他们打,浩瀚东海在他们的战斗下几乎翻转倒涌,兄弟二人联手也占不到上风,只能勉强保持势均力敌。
若不是荼兆临战忽有感悟,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怕是他们连撤退都难。
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荼兆用尽灵气横出裂海穿天的一剑后就昏迷不醒,荼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在兄长突破的时候拼命为他护法,从头到尾都不敢松懈,好在鸣雪教给他的《天魔诀》生生不息,丹宫中魔气充沛,足够让他撑到脱离东海,不然……
荼婴停下了沉重的脚步,像是疲累极了,低低喘出一口气,转过脸在肩头蹭去满脸雨水。
鸣雪……
他们退走得急,荼婴为了捞荼兆,不得不放弃了鸣雪,想到疾退时匆匆一瞥看见的那一幕,荼婴将荼兆又往背上扶了一把,刻意闭了闭眼睛,假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抬头看了看远方,虽然动用不了魔气,但是修真者的目力绝非常人所能匹敌,透过乳白的雨幕,东阿王府的方位升起了一座通天高楼,他没有去过这座楼,但是却听过兄长描述过它的样子,这也是他们之前就商定好的要去的地方——
巫族,危楼。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危楼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荼婴此刻也没有心力再去思考其中缘由,不如说他甚至为此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远赴极东之地了。
等他架着荼兆一步一步走近了,才发现有哪里不对。
东阿王府的朱门之上,挂满了素白的幡和深蓝绸缎,两盏描着黑色奠字的白色灯笼在风雨里凄凉地转动着,门子麻衣素服,双手插在单薄的外衣内,脸上都是惶然神色。
荼婴多少还是知晓一些凡间规矩的,能在正门挂幡祭奠的,死者必定是府中主人,东阿王府里能称得上主人的只有三个,一个东阿王,一个东阿王妃,一个则是东阿郡未来的继承人。
……未来的继承人,那个疑似巫主转生的东阿王小世子。
荼婴猛地抬头,望着高高悬浮在上空的危楼,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应该不会吧……
凡人看不见危楼,荼婴从袖袋中摸出最后一粒丹药,捏碎了吸收掉其中魔气,遥遥将门子抓到面前,在他头顶穴位一按,低声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门子神情混沌木然,乖乖地张嘴回答:“世子殿下被闯进来的不知名歹人谋害了,王爷一见到世子的尸首就昏厥了过去,大病至今未醒,王妃正在操劳世子后事。”
被谋害了?!
荼婴听着这个回答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可是亲眼见过守在巫主身边的巫女的,更何况还有一个鬼王……什么品种的歹人能越过护卫巫主的巫女与鬼王强杀巫主?
他愣了一会儿,颇觉不可思议:“你们府中的护卫呢?”
门子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真实哀切的表情:“……东阿水患,王爷把府里大部分护卫都撒出去救人了,府里上下人手都塞不满一个小院子……谁能想到那歹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趁着府中空虚……”
荼婴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只怕那歹人压根不是什么凡人,否则怎么可能突破巫女的戍守杀掉巫主?
可是既然是修道者,那必然是害怕因果缠身的,为何要去杀害一个稚龄幼童?除非他们是知道了这孩子的真实身份!——那他们难道就不害怕巫族的报复吗?
荼婴越想越茫然,索性也不去琢磨其中关窍了,将门子推回原地,解了摄魂术法,背着还昏迷不醒的兄长朝危楼大门走去,走着走着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巫主出了这样的大事,只怕巫族上下都不会再关注他的来意,如果巫主死了……
他们还没有走到近前,危楼紧闭的大门忽而打开,一个面色苍白身段玲珑的姑娘站在门后,她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有人来,眼神定在荼婴身上,好似在压抑心中沸腾的火焰,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进来吧。”
得了准信,荼婴却没有迈步,他感受到了方才这姑娘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意,脚尖微微后移,准备抽身后退。
注意到了他不起眼的小动作,尤勾动了动嘴唇,像是要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最终还是失败了,骨子里桀骜的巫族姑娘嘲讽:“怎么,不敢?你们魔族不是一个个胆子都很大的吗?”
荼婴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对于魔族的恨意,心念急转下试探着开口:“不知魔族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尤勾深深看了他一眼,神情骤然多了一丝颓唐疲惫:“算了,跟你又没有关系,大祭司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了,但是他现在抽不出身,你们先在危楼歇息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