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剑回身,商陆的面部表情完全被惊诧所填充。他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盯着眼前人,几次眨眼间,才勉强接受了“他乡遇故知”这个现实。
“臭小子,你怎么也下山了?”他随口抛出一句,却根本没指望眼前人会回答。毕竟站他前方的这个小家伙儿,可是全师门都知晓的“小混蛋”,可是从来不会把门派规矩给放在眼里的。
别说下山来溜达溜达了,就是杀人放火一条龙服务,他听了都不会感到意外。
师父说,商沉,也就是他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师弟,完完全全是个天煞星降世,亏得在山门约束规矩了十多年,才不至于成为为祸四方的魔头。
如今他私自下山,商陆不禁眉头紧皱,他反手抓住商沉的手臂,面色一凛,严肃认真地说道:“你且随我回山上去,向师父好好请罪。——我会替你说情的,想来打你一顿,再关一阵日子的紧闭,也就没什么事了。如果你没有背着我犯下什么大错的话……”
“师兄,你瞎说什么呢!”商沉却生气地反驳,他气呼呼地瞪着眼前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腰间和怀里着急忙慌地搜索,找了有一会儿,才总算翻出来了一枚通体碧色的玉佩。
那玉佩上刻着古朴的花纹,商陆认了出来,真是他们山门的传承文字,而再仔细一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掉出眼眶。
难得的是那玉佩的质地,其内暗含一脉殷红的痕迹,蜿蜿蜒蜒,如同盘龙虬曲。只消看那潜龙一眼,商陆便如遭雷劈,他重新审视起眼前人,面色愈发严肃了起来。
就在他神情冷得快要掉渣的时候,商沉可是忍不住了,他张口又叫了一声师兄,可话头还没接下去,就被整个地拦截。商陆一下子激动起来,大步上前,掰住商沉的肩膀,把人推到了其后的门板上。
“咚”的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而随着商陆的步步紧逼,商沉肩部的疼痛也愈发清晰。饶是常年习武,也受不了这家伙儿要活活捏死他的力道,倒吸了一口冷气,商沉疼得自个儿直哼哼。
“你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竟然连师父的玉佩都敢偷了!”
商沉:???
一听这话,商沉完完全全地蒙住了。他心道,自己虽然骂名背的是多了点儿,可也不至于什么都往他身上牵连吧?而且看到玉佩就怀疑是他偷的,这简直是污蔑,是污蔑!!
心怀不服的商沉鼓着腮帮子,反手去推商陆,他知道师兄并不是真的要伤害他,不过是关心则乱,于是大声解释道:
“玉佩不是我偷的……”
“还狡辩,怎么会不是你偷的——师父爱惜这东西,谁碰一下都得被吼一嗓子骂一顿,能让你小子给带出来?”
再次被打断的商沉那叫一个郁闷,他同样涌起一阵怒火。他气师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责备他,分明他都要跟他解释了,却还是硬捂着耳朵在那儿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把他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吐出前来。
深吸一口气,商沉好歹动了动脑子,他选择曲线救国、迂回包抄,反其道而行地将重点给转移:“师兄可还记得,这玉佩是师父怎么得来的吗?”
“那是自然。从小师父就教育山门上下,此玉佩是与‘那位’定下的约定——‘那位’放师父逍遥自在一世,师父亦远离朝堂。但有朝一日,若‘那位’有难,便当倾尽山门上下,护佑其永保太平。”
连连点头,商沉附和着眼前人的话道:“师兄说的不错。只是如今,师父却隐约察觉不对,他老人家让我下山来,协助师兄将‘约定’一事调查清楚。”
闻声大为惊诧,商陆的嘴巴张了老半天,都没能再合上。他结结巴巴地组织语言,又道:“可是,师父不是让我来找他欠下的桃花债的吗?怎么又扯上约定不约定了?”
歪着脑袋,大脑皮层比滑雪场还光滑的商陆完全思考不来,自己领到的任务怎么和师弟传达的不一致。究竟是她记错了,还是眼前人在忽悠他?
咂摸咂摸嘴唇,商陆又拿过了那枚潜龙玉佩,仔仔细细地观摩起来。
可以确定,玉佩是真的,再按照他这师弟的脾气,大概率也不会撒谎。
那么只能是一个答案了——
“师父他老人家真傻了啊?掌柜的怎么形容的来着,这种情况叫……老年痴呆!师父他得了老年痴呆啊。”
商沉:……他现在和师父申请换个队友还来得及吗?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一脸欲言又止的无语之色,商沉双眼之间满是大写的沉默。他等了一会儿,等着商陆总算是从小脑袋瓜里捋出了一点儿思绪,这才幽幽地开口道:“师父说了,师兄是至纯至真之人,唯有亲自到这世间去感受那市井烟火,才能逐渐开窍。若是一上来就将任务交给师兄,必然束手束脚,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师父才借着当年的一段风月情史为理由,安排师兄下山去。这段日子以来,师父估摸着师兄已经体会人间疾苦差不多了,才将玉佩交给我,让我下山来找到你,顺便将真正的任务说给你听。”
将真相和盘托出,商陆听过之后,不禁陷入了沉默与思索。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那块潜龙玉佩,摩挲得久了,甚至能感受到那玉石之中温润和暖的力量。商陆的眼前浮现了师父的面孔,仔细一想,这倒像是他那个老狐狸师父能做出来的事。
撇了撇嘴,商陆将玉佩塞进了胸前,他拉住商沉的手,面上粲然一笑。且听他说道:“走,跟我进屋,我带你去见我掌柜的他老爹。——就你那脾气,下山之后没少为银子发愁吧,我跟你说,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干,掌柜的一见了你的身手,肯定会欣喜的,咱们都有月钱银子拿!”
眉头一皱,商沉隐隐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他记得自己踏进这个院门,似乎是为了杀人来的。现在要让他进门去见差点成了他倒下亡魂的人,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