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且随的手不过在刀柄摩挲几许,不远处的卫缺一人当先,两个起落就跃到两人之间,正在四处巡视的长卫们倏然转身,八柄御刀齐齐出鞘,铮然直指在他身侧。
寒着脸的长卫史紧紧盯着萧且随的唐刀,阴冷沙哑的嗓子里蹦出几个字,“萧世子,请去刀。”
萧且随按刀的手更加用力,攥在掌心硌得生疼,他没有看卫缺,而是直直地看向李意如。
“真是没用…”宣宁的表情变得奇怪,她一手推开了卫缺,令他下去。
李意如如此弱小,竟让她有一天被萧且随这小子假模假式的恐吓惊住。宣宁的目光落在萧且随紧绷的右手,她皱着鼻头,抬脚就在他马臀上狠脚一踢,抽出九节鞭扬声怒斥,“你撒什么癔症?!还想对本宫动刀,区区一张唐弓罢了,我还不至于与业表哥争抢!倒是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白马受了一脚,鼻子喷着白气,急哄哄地在原地打转,宣宁看他前扑后仰慌张勒马,又没忍住哼笑了两声。
宣宁公主的美是大魏的美,银盘圆脸丹凤眼,寡淡的眉眼,圆润小巧的鼻子,桃花瓣般润泽清甜的唇,瞪人时那跋扈的眉梢眼角,有着天生上位者贵不可言的气韵,而微笑时又带着少女的娇憨和灵动,看一眼甜进团绒锦绣,再看一眼醉入繁华美梦,她这样的女郎代表着盛世大魏,像长安春日最盛的芙蓉花,美得隽永、连绵、悠长,永远不会凋零。
萧且随勒着缰绳,愣愣地看她,神情又渐渐缓和下来,风光霁月的面上扬起笑容,星眸璀璨。
她很快收了笑颜,倨傲地别过了脸,一夹马腹就往前面去了,丢下一句,“白地软锦都还没赔我呢!小气模样,本宫懒得和你计较,再跟来,扒了你那细犬的皮!”
萧且随摸摸鼻子,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多疑病,李宣宁分明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啊。他安抚好白马,忙追上去。
“诶!李宣宁!等等我啊!”
第九章得见旧友
乌发高束的俊朗少年伏低身子,凑到宣宁面前,看她脸色不愉,只好从随嚢中取出一物递过去,说道,“我可没有‘挑拨离间’啊,弓确实是送给陆子彦的,这个才是给你的。本想你及笄那日再送你,可这物什登不进昭阳殿,现下先给你吧,快拆了高兴高兴。”
宣宁公主目不斜视,他只好辔在一旁,絮絮叨叨,“看看嘛,你定会喜欢的。”
“若是我不喜欢呢?”宣宁嘟囔着,接过了绸布,里边包着的是一只小小的彩釉泥叫叫,似是牛骨所制,打磨得倒是光滑,只是工艺不尽人意,不算是个什么宝物。
“喜欢吗?”萧且随歪着头,仔细看她脸上显而易见又生机灵动的嫌弃和不解。
她扭头来看他,没什么好气,提高声调反问他,“就一个泥叫叫?”
“嗯,你吹吹看,听听音色!”萧且随俯身抬眼,清眸泛着水光,期待地盯着她。
宣宁公主把那骨哨左手倒腾到到右手,很怀疑它还没有那张包裹它的丝绸值钱。看萧且随兴致盎然的模样,她便给了面子,凑到唇边轻轻一吹。
哨声尖锐,听不出什么可取之处,她正待说话,忽一阵轻快的蹄声传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马驹昂首眯眼,得得地跑到了宣宁跟前,拱着那骨哨,亲亲热热。
它太漂亮了,膘肥体壮,一身白毛又顺又滑,应是早晨刚刷过,靠近些能闻到白桃澡豆儿的香气,头顶上的鬃毛以红色绸带编了六个长辫,梳得整整齐齐。
宣宁惊奇地“啊”了一声,眸光腾然亮了三分,任性天真的少女很快将不愉抛诸脑后,她最是喜爱小马驹,一面下马爱怜地给它顺毛发,一面巧笑转身问萧且随,“这是哪儿来的马驹呀?”
“大竺的变种,好似叫什么‘勒雪骢’,多是枣色,寿命耐力都不错,这白色的变种,十年只得此一匹。上月大竺贡到幽州的,你看着如何?”
“甚好!”宣宁敷衍一声,头也没抬,一心一意都扑到马驹身上,越看越觉得喜欢。禁中养马场有一方马厩专门是给宣宁公主使用的,里边已有七八匹马,多是温顺足耐的名马,不过这样毛色纯正雪白的还是少见。
“勒雪骢很聪慧,能辩东南,能听哨音,泥叫叫拿来。”
他翻身下马,接过骨哨,简短地吹了一个一短一长,那马儿长鸣一声,发足狂奔而去,片刻就消失在小丘尽头,萧且随道,“一短一长为南方,一长一短为北方,短促一声是喊它过来,长促一声留在原地,连吹三短它会自己回家,这些它能做得很好。”
“它跑哪里去了呀!”她昂首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