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懒怠不少,庭院中花叶落成堆无人清扫,敝零的桃树不堪昨夜东风摧残,半歪着树干倚在南墙,徒增几分萧索。
清浅的脚步声响起,目不斜视的一队长卫自南墙下走过,女郎半撑起身望去,恰好见到队尾胯袍一角飘逝,绯色鹤纹衣摆轻摇,转过墙角再寻不见。
无法抑制的酸涩自喉间翻滚,女郎紧抿住嘴,一手撑在软垫,一面冲青衣们挥手,青衣们慌忙端着盆盂上前。
大青衣绛染一面帮公主顺着气,见公主憔悴不堪的眉眼,想起这些时日公主的不易,霎时泪泉涌流。
长平缓过来闻见绛染低啜,勉强挤出个笑脸,抚在她臂上安慰道,“孕妇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做这个样子干什么。”
绛染抿着唇不肯说话,待其他青衣们各自忙碌开来,她才愤愤低语,“那人、那人就这样走了,留下公主一人这样辛苦。”
她扫一眼案几上的诗集,而公主还时常要看他誊抄的诗本,那人哪里值得公主这样为他?!
“我哪里是一人,不是还有你么。”长平轻笑一声,一手抚在腹上,说道,“快拿些粥来罢,吐完就有些饿了,这会不要牛乳茶了,闻着就有些受不了。”
绛染往外间去,却听见庭院中一阵喧闹,关了一旬有余的沉重朱门嘎吱着往两侧开启,锦缎宫装的少女如众星捧月,昂首阔步的,娇憨的面孔上满是坦然之色,仿佛回到自己殿中。
青衣冷哼着,折回去通报。
绛染一面为公主着装,又喊人为公主敷上薄脂,“别敷过了,堪堪有些血色便好。”
“她来做什么?”
大青衣垂着眼低声道,“还能来做什么,无非耀武扬威,宣宁公主的话语殿下耳朵里听听便罢了,千万别往心里去,咱们不值当为她气恼。”
长平哼笑一声,说道,“还用得着你絮叨,从小到大,我要是句句都往心里去,早被她活活气死了。”
话语间,宣宁娇俏又轻快的声音自外间远远传来,“阿姐,宣宁来看你了!快出来~!”
她一喊阿姐准没好事,长平与绛染对视一眼,轻挥广袖,带上倨傲的面孔,往外间走去。
宣宁无疑是李家子中最矮的一个,虽说她年纪小些,可长平、福康、朝晖和其他两个,十三四时就都已窜个,唯有宣宁,身材扁平,个子也矮小,除了那张面孔貌美些,简直一无是处。
长平睨着她,心道前些时日为哄官家封闭月清殿,宣宁就来这儿闹了不少回,难道事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舍不得放弃楚郢?
“阿姐,你看,这是什么?”
少女怀中白绒绒的一团,长平疑惑地倾过去看,只见那团绒猛地转了一圈,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黑漆漆的圆眼像两颗淋过水的黑豆子,湿漉漉地望着她。
原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白狗,长平心下柔软,面上却波澜不惊,凉声说道,“宣宁妹妹带它来做什么?”
宣宁在那小白狗脑袋上轻轻一抚,巧逗两句,随即抬首疑惑道,“阿姐不是最喜爱狗儿么,这是北边那些红发碧眼的夷人所豢养的猧儿,前些时候进到兽苑来,我早想给阿姐送来。”
长平一面冷哼道,“谁知你安的什么心?”一面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接那猧儿,小狗甚是乖巧,安静地窝进长平怀中,短小的尾巴摇出火星子。
连日沉闷的心情像得到了慰藉,纤手一下下抚在小狗背脊,狗儿蜷曲着身子,瓮瓮地出些细小声响,惹人心怜。
“我安的自然是好心。”宣宁笑道,“阿姐虽在这月清殿修养,却还是能听闻外边的事儿吧?楚郢此人,不通文墨,从前他给我写的诗词竟都是代笔所为,嗐,多亏了阿姐,我才没有上他的贼船,这不,我带上这狗儿,是特意来谢你救我于水火。”虹露薯圆
哼,长平又怎会因为楚郢会不会写诗而恼怒呢,只有这天真的妹妹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儿,还特意过来告知,以为能气着她,长平压下唇角,将狗儿递给一旁的青衣,抻抻衣裳,轻言道,“这样说来,宣宁妹妹是不怪阿姐了?这样早过来,可用过早膳了,不如就在我这里吃了再走?”
宣宁知道她不过客气一番,若她真的留下来,两个人谁能用得进早膳?
“我怎会怪阿姐呢,楚郢虽虚伪,但阿姐也一样诡计多端,还是你们两个更相配些,想必你们的孩子也能青出于蓝,还未出生就能运筹帷幄,拿捏住一些假好心的伪学究和鬼祟——”
长平面色一变,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听见什么鬼祟,便觉不详。
李意如忙捂了宣宁的嘴,匆匆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