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郢语调升高了些,俊秀的面覆上阴霾,简直不敢相信李桦把一副好棋下成这副模样。
李桦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自从和荆西搭上线,就没几件事儿是顺心的,先是月清殿事发,后又有徐骁反水。
他哼了一声,说道,“宣宁话音刚落,外面突然闹哄哄冲进来十来个不良人,绑的绑,捆的捆,眨眼间就把一众人都推了出去。”
淄川王额角青筋爆起,而宣宁还笑嘻嘻地拍拍他手臂,“事急从权,关乎三州边境,只有阿耶能做主!三哥脸色怎么这样差啊,应是劳累了,快回府歇歇吧,反正不良帅办案你也插不上手嘛。”
不良帅只听官家一人指令,李桦的话根本入不了沈亥风的耳朵,他若是阻拦,那便是对管家不敬,李桦只得忍受着宣宁的聒躁,眼睁睁看着不良人于混乱中耀武扬威地离开。
“萧且随突然就被不良人逮住送到京兆府,大概也是他们一早商议的结果。否则事儿怎会这样凑巧!”
李桦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楚郢一眼,说道,“我这个妹妹本领不小,就连笑面虎沈亥风也能收服,我真是小瞧她了。”
楚郢嗤笑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李桦真是愚不可及,宣宁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她能有什么心机能与沈亥风结交,沈亥风定是找着了什么错漏或者线索,才顺水推舟听从她所言。
“如今这个局面,大王可有法子破解?”
李桦虽知萧且随非幽州节度使亲子,却并不知道其生父为何人,事后他问长安令那信件之事,一向乖顺的卢府尹却支支吾吾不敢明言。看来萧且随的父亲来头颇大。
他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栗,心里跳出个荒唐的想法,难道…此事和官家有关?
他们李家一向风流有余,而那节度使夫人也是有名的美人。
李桦眼皮轻跳,若萧且随真是他的便宜弟弟,此事可就太难办了。
楚郢听罢实在震惊,他早知李家奇闻频出,万想不到竟然还能出这样的变故。他嘴角抽着,摇了摇头,实在无话可回。
可他心中却又浮起某种隐秘的称愿,宣宁为萧且随四处奔走,又是罔上欺君请来不良帅,又是亲至堂审提证词,只怕某人不知多少得意,可他们如果是兄妹呢,实在可笑极了。
“郎君。”
门外传来参事的低语打断了他的思绪,楚郢压不住嘴角轻笑,应了一声。
“郎君,禁中传令,官家召您往紫宸殿问话。”
楚郢与李桦对视一眼,撩袍起身打开了门扉,“可知是什么事儿?”
参事敛着眉,神情肃然,“没有明说,只说让您快些过去。只听说那边也请了长平公主。”
“好。我这便进宫。”楚郢答应了一声,便李桦一点头,说道,“官家召我去,或许是为了长平的亲事。”
上回戚妃那边传来消息,说官家亲点了太医令为长平安胎,又增了月清殿的分例,想来应是已经消气了,既然消了气,该办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
天清气朗,湛蓝的天空澄澈如洗,光秃秃的杏树枝条轻晃,零星几颗白杏果子跌下来落在青砖,伶伶仃仃,孑然无依。
淄川王倒台与否并不重要,只要长平肚子里的孩子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管它是男是女,他自有办法离开长安。
“杏花的花期过了。”楚郢顿下脚步,莫名说了一声,随后便抻着衣物,飘然离去。
——荭娄淑院
紫宸殿偏殿。
天气炎热,宣宁公主又怕热,殿中放了足足三个冰鉴,沁凉的冰雾缭绕,潮湿润泽。
沈亥风已将几个证人带回廨所拷问,而宣宁则领萧且随进宫,本意是要将他的身份直接在官家面前抖露,再以靖卫阁势力为媒介,谋求一条生路。
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崔介和永安候称有急事请奏,萧且随和宣宁只好退出正殿,在此稍作等待。
一盏造型独特的扁青涂白蔷灯搁在案几,隔开了少年的视线,多日不见,李宣宁的脸儿似乎还圆润不少,柔白的手儿随意搁在案上,一双剔透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盈盈水光,澄莹明亮。
他移开那碍事的灯盏,伸手想去捏她的圆脸儿,可宣宁忙拍开他,怒目而视,“干什么!”
萧且随挑眉道,“是谁上回还说,和陆子彦一样担心着我,怎么我瞧着陆子彦憔悴累累,你反倒还胖了些,我这不得量量么。”
宣宁没理他,只目光看着他手上的瘀痕,那是不良人抓住他之后用麻绳弄出来的伤,她不禁皱眉,暗想沈亥风真不会办事,做做样子便罢了,捆这样结实做什么?
青青紫紫的勒痕缠在玉白的手腕,看着真让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