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趴在枕头上,用温和的表情看着自己过去的友人。
听到子昭对自己的判断,傅言更加惶恐了,精神越发恍惚。
“这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我的大伯是殷王,我的二伯是殷王,我的父亲如今也是殷王,但我的伯父们子嗣众多,基本没有轮到我当王子的机会,所以我虽然也是王室,但我从来没有受到过‘为王’的教导。”
他的眼神和煦而平静,“过去,我的兄弟们在王都里端坐,而我在荒野里漂泊;我天性懒散,也缺乏处理国政和应对政治斗争的能力,我甚至没见过真正的‘宫斗’是什么样子……”
“您生来不凡,是天纵的英才,也是注定要成为贤君的人呐!”
傅言连忙俯身。
“得了,这种阿谀奉承的老套话以后就留着应付王都里那些老家伙们吧,你和我一起工作生活了好几年,不知道我是什么‘英才’吗?能比别人多扛几根木头就是能成为贤君的人马?这种话我听着都啼笑皆非啊。”
子昭率直地这么一说,就连傅言也没办法接口了。
“但子好和我不同。”
子昭的眼神里有着向往和敬佩,“子好是天生的‘王女’,她被殷人和庞人教导过最正统的‘为王之道’,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各种复杂的局面。”
“比起只是因为是父亲的长子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成为嗣子的我,她才是那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轻轻地笑了。
“而这些,正是我最缺乏的。”
“哪怕她现在遭受困境,也比我强的多。她有大义,有名分,有多年来积累下来的声望。她过去读过许多书,了解过许多事,现在也在一直认真学习和了解外面的世界,凭借过去的积累努力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的危机。她还拥有许多很优秀的臣下与年轻人。”
子昭看着傅言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他也明白了。
“为什么我会遭遇刺杀?因为刺杀我的人知道,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哪怕他们明目张胆的杀了我,也不必付出什么代价,我就是这么个无用的人。”
但子好不同。
她的敌人都忌惮她,可她的敌人都不敢真的下手。
她以往累积的东西越多,谁真的杀了她,以后会掀起的复仇怒涛就有多高,所以哪怕再怎么恨不得她死,也只能用一些背地里的伎俩对她下手。
“如果您只是想得到王女子好的支持的话,其实现在有更好的机会。”
傅言突然抬起了头,冷静地说,“庞国已经乱了,王师杀了母柳,拥立王子,王女想得到殷的帮助平乱,只要你表明自己的身份,哪怕为了利益,这位王女也会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你。甚至于,哪怕是成为您的王妇,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想拥有的那些东西,都可以成为她拿出来交换您支持的条件。”
“您甚至可以更进一步,让殷得到这个国家。”
傅言镇静地接受着子昭惊讶的目光,继续说:“只要大王宣布子期是庞人的王,那这位子好以后就只能倚仗您才能生存了。企图王位的王师怀桑和子期一定会因此而内斗,庞国也会陷入战乱之中。年轻的子期不会是老谋深算的怀桑对手,必然会死……”
“这时候您再站出来,宣布怀桑的不义,领兵去庞国平叛,子好会感激你,庞国的百姓也会对终结战争的您拍手叫好。您得到了庞国的支持,子好又是您的王妇,再加上有子期这个男人为王的先例,您想成为庞王也不是什么难题。”
此刻轻言着一个国家政权更迭的傅言,根本不像是一个奴隶。
“听起来,你挺想诱使我走这条路的。”
子昭突然用很可怕的眼神看向傅言,而后蓦地笑了,摇了摇头,“不,你说的是我的敌人们担心我要走的路。”
“我无法这么做。”
他沉着地说,“首先,这种你都能猜出来的目的,子好不会看不出来。她不是一个愿意受人钳制的人,也不会将希望都赌在某个人身上,如果她最后选择了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
“我,根本斗不过她。”
子昭艰难地承认。
“你怎么知道最后是我得到了她,而不是沦为她左右局势的傀儡?”
傅言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就算我斗得过她,我能斗得过国中那些厉害人物吗?不用任何人提醒,我也知道我和他们的差距有多远。就算这位王女,不,也许连我的父亲,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子昭眼神黯然地说,“他们不会让我变强的,我要想活下来,就得在得到王位之前装聋作哑的忍下去。”
“而你说的那种可能,正是他们千方百计刺杀我的原因。只要我露出一点想要得到庞国支持的意思,她和我都会成为别人除之后快的对象。”
子昭叹了口气,“只要我一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想要得到现在掌权的那些人的支持,就必须得疏远我。子好何其聪明,她怎么会选择去投靠一个注定会失败的傀儡王子?”
“是我的试探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