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宴平眉宇间流露出两分淡淡的愉快,颔首道:“阿四大约是寻姚侍郎才到那儿去,户部的人都没用得很,一点事都要拖几天,硬是不见阿四。既然阿四来时不见愤愤,想来是已经约定时间了,就由着她去吧,正好我在户部待的有些累了。”
长史示意侍从收拢餐具退下,温声问:“大王的原先的打算没能成事么?”
“朝廷缺铜,铸造铜币耗费太过,国库不丰,这些我都知道。”姬宴平说到这两天操心的事,不乏厌烦,“百官却只能想出些从百姓手里掏钱的法子,什么再铸新钱币,一个可以兑换十枚开元通宝……无非是哄平民百姓的钱财。”
开国之初铸造的开元通宝一文重一钱,新钱重二铢六分,仅仅重两分,却要以一新钱当旧钱十枚。1
天底下傻子终归是少数,一旦铸造新钱的提议被通过,要不了多久百姓就会知道其中的差别。而世家和官宦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微妙。这事终究只是凭靠强权欺压弱势百姓罢了。
姬宴平不满之意溢于言表:“百姓手中能谋出多少钱财?就该抄几个大户,远超十万庶民。”
从升斗小民手中谋夺财帛费时又费力,不如直接抄家,网罗罪名也简便,真清清白白的门户百不存一。
长史无奈道:“妾称一声大王,敢问大王算不算得大户人家?若是与大王相比较,何种门庭才算大户?妾这般三代效力的官宦算不算的大户?这一道线又要何人来划分?”
这种不要命的敛财方式,汉武帝当年做过,且做的异常狠心,直接将汉朝前几代的积累抄底,直至民生凋敝。
破家敛财的口子一开,终究是中层的商户农户最凄惨,再是小官吏,层层堆叠……那些几经朝代的大族,便是有损伤,与天下人比较起来,也算不上伤筋动骨。
想要动摇世家大族,将其连根拔起,必得是谋逆的大罪。可他们好好的骄奢淫逸,去造反做什么?
姬宴平嗤笑一声,算是揭过这话题,说起来日:“就这样吧,曾家老翁的丧事是哪天,我娘肯定是不去了,到时候肯定是我去。”曾驸马人没得早,却也做过齐王的正室,和姬宴平之间多少要搭点亲戚关系。
长史记下:“礼单照旧……可需要替齐王府备上一份?”
“大可不必,自有白毛老道操心。”姬宴平至今不能明白张实是凭借什么在齐王府站稳脚跟的,不过她大概率和张实没血缘关系。毕竟做母亲的,不会选一个眼看就有病的男人来生孩子,风险太大。
宋王府的长史是齐王从前用惯了的老人,姬宴平开府了,她才被齐王发派过来。她对张实的了解要比姬宴平深刻得多,同时也深知姬宴平的误解,于是笑道:“大王总是瞧张道长不顺眼,从小就是如此,至今也未改么?”
姬宴平哼道:“是他非要和我过不去的,仗着是阿娘身边的老人,常常给阿娘进谗言。”从姬宴平记事起,张实就经常偷偷向齐王告姬宴平的状什么的,不像个正经人。
长史笑得弯腰:“张道长在大王如今的年纪,只是在山间装神仙坑蒙拐骗的流民,后来骗到齐王面前,被齐王点化向善,这才成了如今的模样。在很多人眼里,张实早就是一个死人了,他在外是没有正经身份的。这么多年过去,大约在齐王身边受了两分熏陶,倒真有两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在了。”
在长史眼中,自幼向道的齐王与活在人间的鬼神无异,也以能侍奉齐王为荣。
姬宴平却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她嫌弃地想:说到底也就是大骗子和小骗子的区别,要是神龛中的泥塑偶像当真有用,如今天下也不会是这幅样子了。九五之尊也不会是皇帝,而是三清佛陀座下的大弟子。
话语在口头转悠一圈又咽下去,无论她心中想法如何,总归是没必要打搅长史的一点念头的。
曾家的丧礼时候不巧,撞上齐王回道观清修的日子,齐王不去就让张实提前携礼来与姬宴平交代,让姬宴平务必礼数周到地走一过场。
这就是姬宴平看不惯张实的第二点了,这个在外人看来极为前程的张道长,根本不信仰神灵,辟谷清修更是能避则避,只有在齐王面前才会装模作样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