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本想去敲贺友之或纪重九黑漆漆的窗,却瞥见一楼还亮着灯,正考虑选哪边,谷競川倒爽快,拉着他去拍门,还拍得特响,吓得他不知所措。
店主白着脸拉开门,一看是店里的客人,倒比见了官兵还慌,也顾不得礼数,将俩人一把拉进门,匆匆拴上门闩,定定神才抚着心口道:「唉呦我的爷,大晚上的您上哪去了?没…没遇着甚么吧?」
「抱歉啊,幸好掌柜还醒着,我妹子丢了发饰,哭鼻子让我给他找去。」谷競川神色自若地扯谎。江初照瞥他一眼,才压下惊愕的神情,又听他乐道:「你们城里人睡得还真早,方才出去连只猫都没有,黑灯瞎火的。」
胡进宝只觉这俩人怕是祖坟冒青烟啊,宵禁到现在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去了,他俩在这城里乱转瞎跑,竟没遇到任何巡夜兵?一面替他们捏把冷汗,一面解释城里宵禁跟违反的严重刑罚。
谷競川也是心有馀悸的模样,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忙不迭谢过店家提醒。
江初照忽觉自己是不是错看了他,这演技没话说啊,他一直以为将军是个坦白单纯的人。
他呆呆看这两人聊了会,被谷競川赶上楼歇息,关上门又不舍地推开窗,刚刚店主说,依这雪的样子,应该不久就会停了,明日太阳出来融得干干净净。他有些冻,转个身将棉被兜在身上,想就着月色多看看雪,热水澡是别想了,能有杯热茶也好呀。
忽听拍门声,他褪下被褥开门,又见到店主稍早一模一样的亲切笑容:「客倌,您兄长让我送些薑汤过来。」说着将托盘与上头冒着热气的薑汤一并递给他。
江初照怔怔接下,只是看着这汤都暖。
又听店主笑道:「妳哥哥待妳很好啊,漏夜冒雪陪妳出去找东西。」
哥哥……江初照吸吸鼻子,只觉说不出的开心,对店主一笑,喜悦地道:「我有两个哥哥,他们待我一样好。」接着对店主打听:「我哥哥也有薑汤么?」
「他只说给您,自个没要呢。」胡进宝这才发现自己多粗心。
江初照忙掏出钱,礼貌询问:「能请大哥帮他弄一碗么,不要加糖,他不吃甜食的。」
胡进宝一乐,小姑娘嘴多甜,还叫他大哥,自个年纪都能做她爹了,当即笑道:「您客气了,我这就去,薑汤不加糖。」还是不收钱,关了门就下楼忙活。
江初照裹在被子里,一面赏雪一面小口小口啜着薑汤,能来濠州真是太好了,他想。
他趴在窗边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一阵拍门声吵醒,抬眼见天色蒙蒙灰亮,刚拉开门,就被人一把推进房里,他惊得登时精神不少,这才看清来人。
「初照,计画有变,你准备一下,天亮后入端庆王府,友之会跟你一道去。」单明允说着,将一套簇新的水蓝色女装和几样胭脂水粉搁在桌上,吩咐道:「你先换上这身衣服,洗漱后补个妆,我待会来帮你梳头,再跟你细说。」没等他反应,单明允又四下张望一番,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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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競川昨晚挑灯绘图,忙到寅时才将平面图与适合突破的路线完成,只觉眼睛痠涩,打算小睡片刻再去找单明允,按照计画让他送图出去调兵马,他草草收十桌面,翻上榻倒头就睡。
这一睡却睡到日上三竿,他精神许多,却也满肚子疑惑,按照明允速战速决的性子,是不会等他补眠的,怎地没来叫醒他?
起身刚要梳洗一番,却听店主边拍门边唤他,手上还捧着洗净叠好的换洗衣物。开了门他接着忙自个的,让店主把衣物放榻上,再自己从他兜里拿钱。
不到两天,胡进宝对这家子很有好感,尤其是他们的这位大哥,随兴、干脆又大方,他依言放下物事取了钱,却没离开,反而站在门口跟客人聊起来:「客倌,您那小妹生得很是出挑哪。」
小妹?他将水泼在脸上,忽地意会是在说江初照,登时一乐,背着人又嘴欠起来:「那是,我们住在大庄子,人口众多,整个庄里最漂亮的就他。」说到后来克制不住,张扬大笑。初照若听了这话,只怕恨都恨死他了,过瘾啊!
他乐一阵,却在镜中瞧见这位大叔欲言又止的神情,有些奇怪:「怎么啦?」
相较他的松快,胡进宝显得凝重许多,踟蹰一会,劝道:「我就是看她生得太好,想提醒你们,这城里许久不见美丽的姑娘,是…有他的道理。还是让您妹子委屈几日,莫打扮得艳光四色,头发也随意梳得了,等出了这城,爱怎么妆扮都好。」
谷競川心下一凛,他不是头一回听这话。
(昨日,玉饰摊前)
谷競川喜悦地端详手中玉簪,忽听老丈问他:「公子,你们不是濠州人,是外地过来的吧?」
「是,来拜访亲戚。」他随口回答,仍是着迷地移不开目光。
「只待一两日无妨,若是待得长,老朽有一言相劝。」老翁轻轻拍了下谷競川,等他回神细听,才接着说:「那小姑娘,找身男装给她换上吧。」
他一阵好笑,不解地问:「为何?他这样穿多好看。」
老人家面有难色,想了会才隐晦地说一句:「她容色过艳,在这城里,不是甚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