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皇帝扪心自问,若有人背后使坏,撺掇着尊长扇了自己十数记耳光,又逼迫自己跪在冷雨之中,颜面扫地,他也做不到心平气和的接受,更不必说谅解了。
倒也不必因此将贤妃一杆子打死。
皇帝心中如此作想,脸色也显得和善,贤妃见他仿佛不曾因前事生恨,心思急转,当下坚持拜了下去:“先前在寿康宫,妾身胡言乱语,冒犯娘娘,虽非本意,却也害得您身陷囹圄,实在是愧疚难当……”
什么叫“虽非本意”?
难道贤妃当日说那些话并不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可是,为什么……
皇帝听得微怔,低头去看,便见贤妃面有愧色,神态哀婉,玉白的面孔上弥漫着一层戚色,不胜可怜。
他心头一软,顿生怜意,赶忙伸手搀她:“你先起来……”
贤妃几不可见的摇摇头,以目光示意殿中仆从,近乎哀求的看着他。
皇帝瞬间便会意过来,当下直起腰来,吩咐左右:“本宫同贤妃叙话,你们且退下吧。”
侍从们皆有异色,面面相觑。
皇帝见状,不禁作色道:“怎么,本宫身为后宫之主,难道还使唤不懂你们吗?退下!”
众人这才迟疑着退了出去。
皇帝重又弯腰搀扶贤妃,压低声音,语带怜惜:“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贤妃仿佛有些腿软,搭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往殿内那两把八仙椅处挪动,听皇帝这样讲,不禁苦笑:“娘娘慈悲知我。”
她本就身量纤纤,体态娇弱,即便是靠在皇帝身上,也没多少重量。
皇帝扶着她到了八仙椅前,便要叫她坐下,贤妃却摇摇头,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手撑在桌案上,俯首到他耳边。
“皇后娘娘,”她声音又轻又柔,宛若情人间的呢喃:“我讲个秘密给你听,好吗?”
皇帝听得微怔,下意识道:“什么秘密?”
贤妃低低的笑了一声,右手稳稳的抓住了案上那只长颈花瓶,左手发力猛推皇帝一把,下一瞬,狠狠将花瓶砸到了他肚子上!
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
皇帝猝不及防,踉跄着倒退几步,跌倒在地,等他再回过神来,便觉小腹剧痛,仿佛是有一把钳子捏住肚内肠子,一寸寸抽出来,绞得稀烂。
一种来自于自身的惨烈讯号告诉皇帝,在方才的重击之下,他究竟失去了什么,而那种外力导致下的剥离,此时仍在继续……
皇帝脸上的血色慢慢淡去。
他死死的抓住衣襟,手背上青筋跳跃,以此抵御那股利刃剥肉的剧烈痛楚。
而与此同时,贤妃用那只花瓶痛击她已经隆起的肚腹,继而软软的倒在地上。
她脸色惨白,到了这等地步,尤且在笑。
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条突然显露出本来面目的斑斓毒蛇、一只狰狞恐怖的恶鬼。
“为,”他颤抖着问:“为什么?”
贤妃轻声细语的回答他,眉眼含情:“当然是为了送你下地狱啦,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