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甘心?”方立辉重复了一遍最后四个字,忽的笑了,“萨珊小姐这是下定决心要回波斯,从此与我堂兄不再往来各自安好了?”
“我与立人不同,从小活在家族荣华中,享受着萨珊姓氏带来的权力,却不曾背负任何责任。父亲和我说过,若是我日后不愿担起萨珊之名,他的钱也足够我在世间某一个地方生活得很好。”华纳斯幽幽开口,神情认真,“立人他竭尽全力站到了方家的顶端,没有理由为了我放弃。”
“有没有理由,应由我堂兄来决定。”方立辉脸上仍挂着笑,却多了些意味不明,“而且我听闻萨珊小姐天资聪颖,是不亚于我堂兄的经商天才。生意场上杀伐决断,比之男人也毫不逊色,如此人物难道是被萨珊家主那般教导出来的吗?
他说着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声音也沉了几分,道:“说我蛊惑人心,我看萨珊小姐才是混淆视听的高手。若是我今日信了你的话,只怕来日你就会帮着我堂兄来对付我了,是吗?”
华纳斯被他戳穿了,却也丝毫不恼,微微一笑道:“不知方公子有何见教?”
“见教谈不上,只是想提醒萨珊小姐一句。”方立辉敛了几分笑,神色清明道:“世人皆道我与堂兄不睦,但他却从未假借他人之手来对付我,萨珊小姐可知是为何?”
见华纳斯无话,方立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方家人,纵使再不睦,也分得清自家人和门外人的区别。换句话说,我堂兄看我不顺眼,最多是自己来敲打一番,绝不会给方家以外的人可乘之机。”
“方家人一致对外,我是知道的。”华纳斯脸上笑意不减,话锋一转道:“可立人如今之境,是自家人逼他出局,门外人敞开心胸接纳他,你觉得他还会固守己身迟迟不变吗?”
“若是我堂兄这般轻易就没了原则,只怕也不会在家主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更不会值得萨珊小姐托付终身。”方立辉轻哼一声,“方才萨珊小姐说了那么多,别的不论,有一句倒是说得很对,我堂兄是竭尽全力才能站在方家顶端的人。”
<divclass='gad2'> “什么意思?”华纳斯眉头微蹙,眼中是明显的怀疑神色。
方立辉一展折扇,挡住了大半的面容,“竭尽全力确实是好事,但若是整日殚精竭虑地吊着,也着实耗人得很。萨珊小姐可曾想过,人人都道我堂兄是不世出的经商天才,为何他还要竭尽全力地守着一个于他而言本该轻而易举的位置?”
华纳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折扇轻摇之下他的面容欲遮半露,显得不太分明,可他的声音却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她的耳中。
“我堂兄有作为商人的敏锐,可就是过于敏锐,反倒让他多了一丝不该有的感性。商场之上瞬息万变,决断难断最终只会害了自己。方家本家家主这个位置,其实并不适合他。”
少顷之间,华纳斯的神色已恢复如初,她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
“茶凉了,我为萨珊小姐换一杯吧。”方立辉拎起茶壶,华纳斯却没有理会他,径自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确是好茶,烹茶的火候也刚好,可惜凉了。”
她说罢叹息一声,神色中多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落寞,“终究是不合时宜啊。”
华纳斯意有所指,方立辉又怎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如若华纳斯是在方立人当家主之前遇到他,情投意合或是佳偶天成。
可惜的是他们遇得晚了,方立人已在家主之位上画地为牢,成了方家最有权势的傀儡,想要拥抱心上人便得挣脱桎梏落个血肉模糊。
而华纳斯站在名为波斯贵女的山巅,尽受万众瞩目,也无法从山巅一跃而下,为了所爱之人粉身碎骨。
他们这样的人,只适合戴着名为体面的面具,游走在尔虞我诈之间。
所谓私奔,不过是面具偶尔被扯下,世人所能窥到的冰山一角罢了。
然而冰山就是冰山,终究是要伫立在远方,经万众目光却岿然不动,历风吹雨打仍冷冽如初,成为世人心目中不可逾越的存在。
<divclass='gad2'> 半晌,华纳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方立辉。
她的模样仍是高高在上的波斯豪门之女,贵不可犯的矜持姿态都不曾有任何变化,“茶我品过了,方公子有心了。从此波斯萨珊与大京方家再无私情,日后生意场上相见,便是各凭本事的逐利,我不会留情面。”
方立辉抬头看向面前熠熠生辉耀眼夺目的人,似乎有些明白了方立人宁愿得罪宰相之女也要私奔的原因。
他也站起身,收起折扇整理了衣冠,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萨珊小姐今日之言,方立辉记下了。”
“方公子,后会有期。”华纳斯放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了。
方立辉站直身体看着华纳斯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声感慨:“命运这玩意儿,当真无情得很,半点不由人。”
然而不过一瞬,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模样,轻摇折扇凭栏俯瞰,流连人间阅遍绝色。
此时另一边独孤府的厢房之内,方紫岚人虽是卧在床榻之上,但心思却不知游到了何处。
阿宛看着她神思飘忽的模样,不由地皱了眉,“我说方大人,华纳斯已经救出来了,匪首也都交代了,您老人家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呢?”
方紫岚被她的话打断了思绪,问出了声,“阿宛你说什么?”
“我说!”阿宛突然提高了嗓门,震得方紫岚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她不依不挠地凑到了方紫岚耳边,“你到底在愁什么?”
“没什么。”方紫岚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摇头道:“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阿宛追问道:“哪里不对?”
“我也说不好。”方紫岚猛地摇了摇头,似是要把奇怪的念头逐出脑海,末了却还是忍不住让阿宛把诸葛钰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