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被链条牵住,长达两米的铁链条团起来成了坐垫,他抱着腿蜷缩在柱子旁,盯着脚边几个装满尿液的矿泉水瓶直勾勾看。
深黄色的液体如同一个记忆深渊,将他拉入无尽的折磨之?中。
他仍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惩罚,像只狗一样被圈禁在地下室,与脏臭作伴,与黑暗中潜伏的鬼怪对话,自己明明只是对欺负自己的人发起了反抗啊?为什?么呢?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
想到了所有事情?的伊始,准确来?说,想到了心态扭曲的伊始。
许之?余想起来?,自己年幼时展露出?非凡的智商,贫穷无德的父母称赞他是上帝赐予许家的礼物,他是来?改变陷入困境已久的家庭的英雄,他们渴望他出?名?,期盼他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顶尖天才。
别的小孩在公园里捏泥巴滑滑梯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参加各式各样的比赛,父母穷尽一切将他的房间?打造成奢华的学习室,学不完的钢琴,满天花板的数学题,那个小房间?里还有着足以压垮他的沉重期待。
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得不跳级进入高年级班级,跳级天才的光环与荣耀加身,他习惯忐忑不安的低着头,窥伺着每一个从他课桌旁经过、比他高好几个头的人,他们的笑声越来?越刺耳,好像围着他在嘲笑他是书呆子,他们的眼神也很刺眼,让他总感觉自己的脊梁骨要被戳碎,讥讽他不过是小商铺老板的儿子,算什?么天才。
好不容易捱到十二?岁,当?初破破烂烂的房子已经用他的各种奖金建造出?了一间?全新的两室一厅,可父母不满足,他们站在门口冷眼指责他怎么不能更?聪明一点?,他们说他要再聪明点?就?好了,就?能去参加更?大的比赛赚更?多的钱。
他去了,也失败了。
父母不愿承认他只是比普通人稍微聪明点?,距离天才还差得远。
他也不愿意承认,回到家里躺在书海中,他发现自己是那么厌恶读书,也厌恶极了要与同学们交际,学校里的人都很虚伪,满面春风迎面笑着来?,转过头交头接耳眼神隐晦,这种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有时候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啊】许之?余不止一次这么想过,但比起毫无尊严的去死,他更?想要得到父母一句真心的认可。
“既然你这么笨的话那就?想办法进入鎏金吧,好好和有钱人打交道,你长得也不错,找个女朋友稳着,未来?前?途的人脉就?看你自己了。爸爸妈妈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给你什?么帮助,那你自己一定要努力,努力攀上高枝,未来?我们养老就?靠你了。你是我们老许家的英雄啊!”
所以当?他们这么说时,他犹豫了一天,尽管知道去那种阶级固化的学校也许会受到更?多排挤,但还是同意了。
他想要做英雄,想要更?多的爱,可惜到了鎏金他才发现,这个地方?真的比任何一所学校都要可怕。
以往的嘲讽和异样眼光是隐晦的,这里是光明正大的,他们会像看猴一样问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十几岁,还会因为他的矮小而?直接大笑,更?会因为他走错那划出?分明界限的教室或图书馆时毫不犹豫骂他平民垃圾。
所有人都趾高气昂,连同k班的学生也会攀比根本只能算得上平庸的家庭,所有人都狗眼看人低。
许之?余觉得自己真的是受够了,那些人不过是比自己有钱而?已,论脑子还是他聪明,于是他用柔弱打造一副铠甲,完美将自己真面目包裹,每当?看到那些人被气到脸红脖子粗又无可奈何时,一种令人自豪的胜利感油然而?生。
这让他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玩弄操控人心的胜利者,用伪装的方?式保护自己才是最?好的,可是齐河让他发现,光击退敌人没有用,必须要让敌人被同等或更?高地位的人牵绊自己才会安全。
就?像他去找陈停云庇护,就?像韩璞必须要付出?代?价。
所以他做错了什?么呢?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天窗外阳雷阵阵,似乎马上要下一场大雨。
许之?余从回忆中脱离,抚了抚腰间?仍然隐隐作痛的伤口,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热心姐曾说过的话。
饿了他几天后,之?后每次都是很晚才来?,她也不说话,放下吃喝的东西就?走。
除了一次,他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她说:“因为你犯了错,法律没法惩罚你,所以我来?。”
他骂她是恶魔,是地狱里来?的魔鬼,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没错,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地狱的,我是恶魔你也不差,来?日像你这种道德败坏还不懂反思的人,可能也会跟我一样下地狱吧。”
许之?余轻轻笑了起来?,他现在不就?在地狱吗?
静坐一会,又是一阵雷声,他转眼看向从外面射下来?的光柱。
不知为何,看久了,竟隐隐约约觉得那忽暗忽明的光好像就?是天堂落下的圣光,它?驱逐了黑暗,蜉蝣是天使的翅膀,正在朝他招手示意,欢迎他去往美丽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