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骤雪初歇,日光大盛。夜里风雪凝成的冰棱,一排排赤条条挂在院子里的枫树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消融,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巳时三刻,季远山和吴氏住的世安堂也开始忙碌起来。
季远山上完早朝刚刚归府。依照惯例,各部堂官在散朝后还要回各自衙门处理事务。但季远山因伤退战,在兵部只领个虚职,先帝特许他无事散朝便可回府。
膳厅已经摆好了吃食,席面只有五道菜,肉米粥,清蒸糟鱼,盐水鸭,捻尖馒头。季远山进来时,刚上完最后一道丝鹅粉汤。
“老爷回来了,殊羽的事可有解决的办法了?”吴氏走过去亲自接过他解下的大氅急忙问道。
“圣上那边还未有消息,等会用完早膳,我再出去寻我那些朝中好友打探一下。”
南明官员至今还保留着太宗皇帝寅时早朝的传统,是以大部分堂官都是上完朝后再用膳。
“老爷可一定要快些,殊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在军中也没个消息递过来。”吴氏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似是怕丈夫看到担心,又转过身去用帕子轻拭眼角。
季远山走到桌前率先拿起了一壶热茶,几杯烫水下肚,紧绷的面庞也随之放松下来。
吴氏是个心慈的,这几天天寒,加之也有些私房话要对季远山讲。上完吃食后,就让婢子们回值房候着了,不必时刻在跟前伺候。
而季殊合更是个日常睡到日上三竿的主,平日里都是一人进食,不到主院陪膳,因此圆桌前就只有他们两个。
季远山坐下喝了几口茶后,察觉到夫人心情不佳,又急忙放下杯盏安慰道:“夫人放心,如今殊羽谋反的证据还未呈上来,量那个赵明达也不敢对他用刑。他要是真动手了,老夫就一个残害忠良幼子的折子递上去。”
吴氏不赞同道:“虽说是不会用刑,但总这样关着也不是个办法呀,何况还背着谋反的诬名。”
“殊羽这孩子打小就刚直凛然,现在被污蔑,也不知该有多难受。”她抬手拭了拭泪,语气又悲切起来。
季远山放下竹箸,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夫人,索性偏头对着值房喊道:“去请二公子过来用膳。”
值房婢子得令很快就下去了。
吴氏见此摇摇头:“又叫殊合过来做什么,听徐嬷嬷说他前夜亥时才回来,这会子必定还在歇息。”
徐嬷嬷是吴氏旧日府里的奶娘,吴氏嫁人后,就一起跟着她过来伺候了。
“夫人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若实在没有办法,我明日亲自向圣上请旨,前去边关,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殊羽带回来。”
“可你的腿。。。”
“无妨,现在殊羽最重要。”季远山开口截住了吴氏的话头。
说话间季殊合推开门进来了。
吴氏布好杯盏:“如何这般快就过来了?”
季殊合走过来行了个礼:“因是担心母亲为大哥的事忧愁,故过来相陪。”
他顺势在季远山左首坐下,面向他道:“二是有件事得知会父亲一声。”
季远山放下酒杯:“何事?”
“我打算去关外一趟,带大哥回来。”
“什么!”季远山与吴氏皆惊呼,两人齐齐看向他。
“不成,你这幅样子如何去关外,一路上风餐露宿,风雨兼程就够你受的。”季远山开口道。
“是啊,殊合你从小就身子弱,一直待在上京,就没出过远门。”吴氏也不赞同道。
“若你真担心你大哥,这几天待在家里不要乱跑也就是了,最近家里不太平,外面闲言碎语也多。”吴氏接着开口。
“对,听你母亲的话。”季远山虽是个大老粗,但关键时刻还是跟吴氏站一边。
“那大哥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一直背着污名在关外不得归家吗?”季殊合追问道。
“你大哥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父亲的办法就是先找旧日好友,若行不通就亲去关外吗?”
“父亲以为现在朝中还有何人肯帮我季家?昨日不就吃了许多闭门羹吗。”季殊合嘲讽道。
“那也用不着你操心!”只闻“啪”的一声,季远山摔下竹箸,些许菜肴被震出瓷盘,汁水淋漓挂在盘壁上。
吴氏急忙按住季远山,怕他又发火,索性给他夹了许多菜,又眼神示意季殊合服个软。
季殊合瞥到母亲的目光,不情不愿地开口:“是我失言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