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日无多,正夫人殉,随葬。”越侯积攒少许力量,发出几声气音,手指微微颤抖,指着楚煜手里的绢,“国太夫人,鸩杀。”
最后一个字出口,越侯的手就要落下,被楚煜及时握住。
“父君,我来做。”
“不,从我旨,我命妻殉,杀母。”越侯用尽力气,却无法攥紧楚煜的手指,只能虚虚握住,“日前,奏请上京,册封。”
他的话断断续续,楚煜却听得分明。
“父君……”
“听命。”
楚煜垂下头,冠缨滑过双肩,末端缠绕的彩宝坠落,红得刺目。
他攥紧越侯的手,原本宽厚的大掌异常枯瘦,堪比耄耋老人。饱受伤毒折
磨,高大的身躯日渐衰弱,变得瘦骨嶙峋。
“阿煜,听话。”越侯的声音变得清晰,好似回光返照,他忽然有了力气。
楚煜看着他,漆黑的瞳孔涌动暗潮,殷红爬上眼尾,似一头年幼的於菟正要失去庇护。
“听话。”越侯重复两个字,抬手覆上楚煜的肩膀,“送你去上京,我一直后悔,为何不抗旨。唯一能为你做的,听话。”
“遵旨。”
楚煜双膝触地,弯腰伏在越侯腿上。长发披在身后,覆盖绣金的暗红,似水波流淌,浮动暗色光泽。
越侯轻轻拍着他,抬眼看向守在殿内的侍人。
“送国太夫人。”
五个字落地,声音沙哑,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侍人躬身领命,维持着弯腰的姿势退出大殿。他侍奉越侯多年,深知国君性情,下定决心动手,就不会迟至明日。
“来人,和我走。”
来至大殿外,侍人带上两名壮妇,亲自捧着药盏去往关押国太夫人的暗室。
守门的宫奴匍匐在地,起身后快速打开门锁。
阳光投入室内,短暂驱散黑暗。
细小的灰尘在光中旋舞,徐徐盘旋上升。
国太夫人蜷缩在角落,鬓发散乱,形容枯槁。她被楚煜派人灌下毒-药,虽然未死,剧痛如影随形,每日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
侍人跨过门槛,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壮妇立刻上前抓住她,将她拖到光下。
“君上有旨,送国太夫人上路。”侍人背光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国太夫人。他的眼角挤出沟壑,眼珠不是纯粹的黑,在光下泛起茶色。
国太夫人惊骇欲绝,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壮妇牢牢控制住她,侍人掰开她的下巴,将整碗药灌入她的嘴里,一滴不落。
毒-药入腹,喉咙和胃中犹如火烧。
壮妇松开手,国太夫人跌落在地,双手抓挠喉咙,眼球爬满血丝,模样痛苦不堪。
侍人冷冷地看着她,直至她的口鼻流出鲜血,才开口道:“谋害君上本该车裂,君上终究仁慈。”
国太夫人五感渐失,她听不清侍人的声音,在痛苦中蜷缩起身体。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记起的不是宫廷,不是家族,也不是三个儿子,而是少女时,她院落里的那只秋千。
她站在秋千上,身后有婢女推动。
迎着风,她似一只鸟越飞越高,几能触碰天空。那一片蔚蓝的自由,仿佛唾手可得。
国太夫人伸出手,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响。
手指抓空的一瞬间,记忆支离破碎。一切回归现实,她的双眼失去光亮,终至一片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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