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的特写完美地捕捉到了余曜的左手腕因为用力充血而变红,转眼间又因为与狭窄岩点挤压摩擦而彻底红透的全过程。无数心疼弹幕顿时纷扬如雪花般洒落。【嘶,代入感真强】【我的手已经开始疼了!】【这跟把手在砂纸上反复打磨有什么两样啊喂!】其实还是很不一样的。人的保护本能不会让自己把手放置在砂纸上反复摩擦。但有过摔倒后手被磨破经历的人都很能代入到这种皮肤已经被磨破流血,却不受控制的被拖拉摩擦,都不需要深想,就足以触动记忆深处的火辣辣痛感。屏幕前的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受过伤的部位。只可惜这样并不能让他们好过多少。屏幕里的少年显然还在反复凌迟着他们的痛觉。反倒是当事人余曜自己似乎压根没觉出什么。在酋长岩上的时候,能遇到一条足以把手塞进去借力的裂缝,绝对是这块巨大花岗岩偶一为之的最大善良和怜悯。大多数时候,他都要很努力才能勉勉强强用半个指纹将自己固定在几不可见的抓握点上。那可比塞手要艰难多了。余曜很知足,也很满足,以手为塞地在这条紧窄岩点制造出的人工裂缝上一点点向上攀爬,没多久,就来到了那个硕大的屋檐边缘。说是硕大,其实跟酋长岩的那个大屋檐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是出现在四条线的最后一条压台线上,多少还是有点考验体力。受伤的左手已经在抖。余曜瞥了眼倒计时,估算出自己大约能有十秒左右的休息时间,就瞄准位置,将自己侧身挂在岩壁的边缘,来回换手放松,休息片刻。难得的几息闲暇让他此时连汗湿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自由的。但却让观众们的心弦猛地一提。尤其是让重金压在余曜身上的贝尔德心弦一提。“快呀!别停!”他被按在餐桌上都拼了命地想看向幕布,哪怕已经被捕都没有忘记金钱的样子与贪婪鬣狗的名号十分相衬。钟警官不由得就想到了资料上那些有关人口贩卖的血腥文字,不满冷哼,往椅脚一踹,贝尔德就被旋转到了看不见幕布的角度。“该死¥(y……”被迫失去余曜进度消息的贝尔德气得要死,却也无可奈何。始作俑者的钟警官望着屏幕上再度出发的少年背影则是慢慢地露出了个笑影。他不怎么了解余曜。但听说过他的事迹,也知道这个刚刚十八的小孩一口气拿了四块奥运金牌后依然带伤上场。真是硬气!有着这样不屈不挠的体育精神的人,贝尔德这种垃圾人怎么配去评头论足。余曜并不知道遥远的公海上有人正试图维护他所代表的品格。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短暂的休息让他的左手愿意做出微弱的妥协。那就已经足够了。余曜一点点地向着最后的大屋檐进发。他勾手挂脚的速度不快不慢,充满游刃有余的自信,观众们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和兴奋,用了好大的劲头才没有当场嚷出声来。但心底有所预期的喜悦还是如泉水般汹涌地冒出泉眼,沸腾起满池的泡泡。他们压抑着,隐忍着,直到——岩壁上的人抓住了第四条线的!那个至今还没有被其他选手触碰到的满分点!“啪啪啪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余!”“余!你是最棒的!”观众们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自己所能给出的最热烈反应,拔地而起的掌声和欢呼声恨不得把整座台子都连根拔起。余曜弯了弯眼,跳到软垫上后转身对着观众席灿然一笑,但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不是,大家是不是过于热情了点?不就是一条很普通的线路吗?顶多就是偏野外风格多一点,比较新颖。余曜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去了转场休息的隔离区。他看不到其他选手的表现,只能从点过于干爽的手感和观众们的反应判断出,也许在自己之前并没有选手能成功登顶。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余曜多少。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参加比赛,就不止是为了跟来自全世界的顶尖选手竞争比拼。能够与自身相比更进一步,在赛场上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我,突破自我,才是他能够更加享受竞技场上刺激热血氛围的最大动力源泉。所以,自己的抱石阶段算是告一段落了。约翰尼会在第四条线上有很好的发挥吗?余曜有点好奇,但在紧跟着围上来的理疗师和队医的问候下,很快就将注意力专注回自己的左手上。“还好,不用力不会疼。”“特别用力会有点抖,但不疼。”“不会影响用力,真的不疼。”余曜完全记不住自己重复了多少次不疼。
也不知道一脸担忧紧张地围绕着自己的教练和医生们到底信不信,他只是尽可能地弯着被汗水打湿了的好看眉眼,将自己最精神饱满的一面展露在大家面前。这样大家总信了吧。那双琥珀色眸子深处光华流转,会说话般盈满笑意。赵威明才要出口的关心话就被硬生生噎了回去。“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事!”他转忧为笑,脸上夸张笑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起岩馆初见时那个瘦弱苍白,生人勿近的小小少年模样。孩子到底是长大了,能吃苦,也会疼人。赵威明心底的自豪难以言说,只能化作理疗师指导下,更加用力替徒弟揉按手腕的力道。候场室里,以余曜中心,一圈的气氛其乐融融。重新清理过岩点的比赛现场,约翰尼也面对上了这条目前只接纳过余曜一人的绝杀压台线路。和余曜不同,约翰尼压根就认不出这条脱胎于优胜美地公园的路线风格有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什么优胜美地公园。他直到现在连yds难度系统是什么都不知道,攀爬完全是出于从小到大的赚钱和保命本能。可即便如此,约翰尼也看出了这条路线的险恶之处。好像很奇怪的样子。约翰尼歪着头,第一次尝试是采取了有些笨拙地直接攀爬。他试图用自己瘦削黢黑的指爪死死抠住两排岩点的边缘。但定线员的设计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裂缝。可想而知,故意打磨圆润的边缘上完全没有任何着力点,约翰尼的指尖还没有来得及发力,整个人就掉落下来,q弹无比地落到了保护软垫上。观众席上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唏嘘。约翰尼也不灰心,爬起来拍拍衣服就又开始继续。他不信邪地以为是自己没掌握好力度,又重新尝试了一遍刚才的方法,遗憾的是,错误的解法自然不可能答对定线员限定的唯一解。约翰尼又一次地滑落了下来。“呸!见鬼!(≈ap;ap;……”这次忍不住的人变成了德西雷。看着约翰尼一次接一次的滑落,德西雷气得两粒鱼眼泡般鼓出来的眼珠子都变得猩红。如果不是被捆住双手,他都想拿起配枪毙了这个让他损失一大笔金钱的肮脏瘦猴,再把他大卸八十块丟到海里去喂鲨鱼!德西雷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脸上的肥肉小山似地颤抖地震着。“倒是忘了你了。”钟警官满脸不耐烦地让人把德西雷直接押到贝尔德的旁边,非常故意地让这对面和心不和的宿敌一起肩并肩,背对着幕布完全看不到自己押注的输赢。这下好,旁边的同事立时被那两人急到脑袋上青筋直蹦都怎么扭脖子都看不到比赛结果的慌张样子逗到捂着肚子笑出来。“这才是对赌徒最终极的惩罚!”黑人小哥感慨道,“偏偏他们的赌注还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德西雷被捕后一直保持镇定,想要拿钱买命的心思十分好猜。“但也要他有这个机会才行。”钟警官数着大部队赶来的倒计时,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出门接人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落地幕布,刚刚好就看见了约翰尼在一次又一次尝试后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解法,成功赶在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触碰到那个点。“看来今天真的是很不错的一天。”他很随意地挥手,隔着遥远重洋,对这两位并不知道他存在的顶尖运动员遥遥致意。余曜和约翰尼自然不会知情。他们只是有点习惯地在抱石阶段赛的结果宣告仪式上相互对视一眼,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场难度有所拔高的抱石并没有将他们成功区分的既定现实。“啊,又是平局。”“我以为余会因为受伤输掉,结果他坚持了下来,我以为约翰尼会因为不熟悉优胜美地输掉,结果他想出了解法,我天,他们两个都超乎了我的想象……”“这个平局很有说服力,就是让我有些为难。”“没错!但不管怎么样,金牌和银牌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了。”观众席里都在热议着这个又一次奇迹般平局。有点惊喜。但也很苦恼。大台五套的解说员准确总结道:“看来我们又要一直等到下午的难度赛结束才能知道金牌最终会花落谁家了。”真希望是余曜能够最终胜出。这一次解说的主持人是个标准的配平爱好者,在他看来,余曜有五块冬奥金,就合该有五块夏奥金来配,那才叫真的十全十美。有这样想法的华国观众不在少数。只不过比赛未定,约翰尼这个后起之秀,攀岩界的黑马天赋党又实在来势汹汹,他们也不好现在就把舆论转变成压力,只好用尽委婉话术,在话题广场里彼此鼓劲加油。场内场外暗潮涌动。领奖台上,约翰尼眨巴着汗津津的眼,这一次抢先一步冲着小伙伴道。“那就难度赛再见?”余曜没想到自己会被抢了台词,眼底诧异一闪而过,很快就化成了对上因为一时意气出口而隐隐不安的小伙伴时略带鼓励的温和笑容。“那就难度赛见。”这就是真正的最后一场比赛了。余曜抬起头,透明的玻璃穹顶外,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暗了,正翻卷着淡铅色的云。不会是要下雨了吧?他想到难度赛场地近乎露天的布置,眉梢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