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又点了点头。
钟宴笙:“……”
对哦,萧弄这个状态有些浑噩,但不是傻子。
难怪听到姑母自报家门后,萧弄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在漠北待了多年,应当记得三公主和亲的部族是哪个的。
其他的蛮人骑兵回到部落,便自行散开了,只剩裴玥带着钟宴笙几人到了一顶毡包前。
钟宴笙不知道坐了多久的马了,从大腿到臀上都没什么知觉了,艰难地动了几下。
萧弄翻身下马,抬起双手接他:“迢迢,跳。”
蛮人骑马是家常便饭,裴玥在部落里待了几十年,早已习惯了,下了马看了眼张着双手接钟宴笙的萧弄,路过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久闻大名,我还当殿下是个君子。”
钟宴笙本来磨磨蹭蹭的,听到这句话,吓得直接落了下来,被萧弄正好抱了个满怀。
裴玥摇摇头,掀开厚厚的门帘跨进毡包里:“进来罢。”
钟宴笙快心虚死了。
姑母原来知道啊。
他又磨蹭了下,回头吩咐几个暗卫自行休整一番,才拉着萧弄跟了进去。
踏雪探头探脑的,跟着一骨碌钻进来。
毡包里暖和极了,铺设得柔软华丽,中间咕噜噜地煮着锅东西,裴玥坐在边上的毡毯上,看了眼黏着钟宴笙不放的萧弄,又一句话把钟宴笙惊得差点绊倒:“看来这蛊毒的确邪诡至极。”
好在萧弄一直注意着钟宴笙,抬手捞了他一下,才没真的绊倒。
钟宴笙心跳愈快:“姑母,您……果然知道什么吗?”
裴玥倒了碗热腾腾的奶茶,推向钟宴笙,眉目柔和了一点,哪怕历经风霜,也隐约可以窥见年轻时的美艳凌厉:“坐下来说。”
钟宴笙听话地拉着萧弄坐下来,踏雪也啪嗒啪嗒跟在他旁边,爬到钟宴笙身边,挨挨挤挤的,对自己的体型和力气毫无自知之明,把钟宴笙挤得差点没坐稳。
钟宴笙左边是萧弄,右边是踏雪,一人一兽把他挤在中间,谁都不肯退开一点,把他挤得热烘烘的,艰难地捧起银碗吹了吹。
白日里光线好,他的眉目便更清晰了几分,裴玥望着他,眼底不由升起了几分怀念:“我自幼没有母妃,幼时没有宫人管教,是皇兄手把手教我写字念书的。”
钟宴笙认真听起来。
“五岁那年,母妃忌日,我想溜去宫外到皇陵祭拜,结果在宫里就迷了路,又累又困又冷,缩在一处院子的角落里,是皇兄大半夜带着人找到我,背着我回了宫,温声问我为何深夜乱跑,得知我思念母亲,安慰了我许久。”
钟宴笙想,那时他的父亲,也没有了母亲。
所以他格外能理解妹妹的思母之痛吧。
“那之后不久,皇兄求得陛下,带着我去祭拜了母亲。我那时年纪小,懵懵懂懂,后来才知晓皇兄的母后走得比我母妃还早,彼时他也才不过八岁。”
裴玥低声道:“皇兄怜我身世,待我如胞妹……或者说,他待谁都很好,有一副仁慈心肠,但又不会过于仁善软弱。他教导我,若有人敢欺辱我,不能一度忍让,也不必讲君子之礼,是要还回去的。”
如此才把裴玥养成了一副强硬的性子。
钟宴笙听卫绫、听其他太子旧部说过一些关于他父亲的事,但还是第一次从“亲人”嘴里听到,眼睛微微睁大了:“姑母,那您认识……我的母亲吗?”
“我那时不喜欢待在宫廷里,经常偷溜出去。”
裴玥望着钟宴笙一笑:“大皇兄作为东宫之主,又被严加看管,鲜少有机会离开,但他会掩护我出宫,让我给你母亲递信。”
“你母亲是大儒之女,冰雪聪慧,去过很多地方,眼界宽阔,也教了我许多……后来我的驸马被赐死,我被迫来到这蛮夷之地,也多亏了她教我的那些,才能迅速在此立足。”
钟宴笙的母亲并不是老皇帝心目里太子妃的选择,老皇帝自然不允许他们往来。
不过老皇帝那时还没暴露出真面目,仍是慈父面孔,只若有若无地阻拦着他们。
少女时的裴玥充当了太子与太子妃偷偷往来的信使,非常得意地两头收着好处,期待着大哥大嫂早日结成正果。
“但皇兄迎娶了殷姐姐后,却疏淡了我,很少再往来。最初那两年,我很不理解,还生气他与殷姐姐过河拆桥。”
裴玥的声音逐渐低下来:“直到皇兄的母家出事,我才察觉到不对。”
后来的事钟宴笙都知道了。
先太子自小师出名门,光风霁月,君子如兰,一辈子只做过两件出格的事,第一件是喜欢钟宴笙的母亲,娶她为太子妃,另外一件,就是逼宫。
裴玥抓着木勺的手微微发抖,嗓音里带了丝哑意:“皇兄真的……只差一点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