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和庞国其他的孩子不一样……”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开口。
他们和庞国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他们的父亲怀桑,是一直参与在他们的生命中的。
庞国以母为尊,孩子们都在母亲的身边生活,很多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自己的舅舅是谁。
在从小到大的生活里,母亲哺育他们,照顾他们的生活;舅舅教导他们生存的技巧,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和女性长辈一起,共同护庇族中的孩子们长大,不关心他们的父族是谁。
也有一部分的孩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大部分的男人仅仅是照顾自己姐妹的孩子就很吃力,根本抽不出精力来照顾自己的孩子,而且家族中的生产资料和物资多半是由女性分配的,这些“主母”们也不允许家中的男人拿自己家中的资源去养育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生理上的父亲是谁,交集也很少。
但怀桑是不一样的,他对自己所有的孩子都很关爱,无论男女。
怀桑出身尊贵,性格沉稳,长得也是仪表堂堂,从他成人起,就有无数女人前赴后继的想要和他有一夕之欢,他尊贵的身份和他强壮的体魄也让不少女人希望能和他孕育一个孩子,强壮的父亲至少能保证生出来的孩子是健康不易夭折的。
可很少有人知道,上任的女王和柳侯都不允许怀桑和庞国的贵族孕育孩子,因为按照庞的传统,只要是庞国王族之女生下的孩子,就有继承王位的权利。
男人不同于女人,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而男人只要愿意,可以在几年之内“制造”出无数拥有王族血统的孩子。
属于王族的权利就那么多,王族的人数一多,其他人的权柄就要被分薄,所以历代的女王,采取的都是用控制男性王族生育数量和生育对象的方法来遏制新生王族的群体数量。
怀桑起初也反抗过,他曾有一个十分心爱的女人,从辈分上算,那是他祖母妹妹的孙女、他的表妹,他们偷偷相爱,偷偷孕育了两个孩子,他们将两个女孩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抚养,但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和崇尚“内婚制”的殷国人不同,庞的男性王族不能和女性王族结合,所以怀桑两个新出生的孩子都被先王下令溺死,那个王族之女也因此疯了,后来更是在某个夜晚因意外跌落水中而亡。
那是怀桑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孩子,也是最初为怀桑孕育孩子的女人。
再后来,怀桑大概是想通了,开始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庞国男人那样游戏花丛,对女性的追求乐于接受,陆陆续续又生下十几个孩子,这些孩子里有男孩,也有女孩,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有庞国王族的血统,很多孩子的母亲甚至不是庞人。
比如女羽的母亲,就是外国流亡庞而落地生根的贵族之女。
起初,怀桑照顾自己的孩子是因为那个孩子的母亲来自父系国家,那个女人不能接受孩子的父亲生完孩子就不管养育了,原本大概还报着有了孩子对方就要负责的幻想,当发现怀桑完全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后,她托人将孩子交给了他,然后和他“分手”了。
怀桑在命奴仆照顾这个孩子的过程中,不知道是被勾起了当年偷偷抚养女儿们的回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开始对“照顾自己的孩子”产生了兴趣,至此之后,他对凡是能确定父亲是自己的孩子都十分照顾。
不但每个生下来的孩子在刚出生时都会得到来自怀桑的礼物,他还会给每个孩子取名字,而后,无论是孩子的生辰、还是孩子们每个成长过程中的关键时刻,都能得到他慷慨的馈赠与帮助。
他甚至为他们聘请老师,在他的居所教导武艺和文字,也会关心他们的身体,在他们生病时嘘寒问暖,甚至抱着他们去巫殿寻找他的姐姐江的帮助。
大约是出于曾经溺死过两个孩子的愧疚与对弟弟的关心,对于怀桑这一算是“异类”般的举动,柳侯一直是睁一只眼闭只眼。
而对于怀桑这样身份和地位的男人来说,他送出去的那些馈赠实在算不得什么,完全没有普通庞人家庭那种“吃里扒外”的问题,柳侯不会因为他这点慷慨就对他算账。
于是,对庞的其他孩子来说,“父”只是一个生理上的标志,而对于女羽和她的兄弟姐妹来说,父亲怀桑就是他们从小到大的“保护神”。
怀桑是高山,是流水,是清晨吹过的风,是他们翱翔于天际时的翅膀,更是人生道路上的目标与明灯。
没有怀桑,他们只是庞国万千普通孩童里的一个,也许懵懵懂懂的长大,也许饥寒交迫的生存,等到了年纪,和绝大部分庞国的男女一样,随便找个看得顺眼的男女,生出一堆孩子,未来这些孩子就会成为家中的劳动力,继续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
但有了怀桑,他们开始思考自身的价值,思考他们如何能走的更远。
他们为自己身体里流有庞国最尊贵的血脉而自豪,以成为怀桑的孩子而骄傲,他们纷纷向他看齐,以投身朝中为国献身为荣。
女羽会成为王女好的侍卫,不是因为她年纪最合适,而是因为她的父亲说了一句“王女需要你”。
就为了这句期许,她苦练武艺,她努力赢得鸮卫中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的肯定,她平衡所有人复杂的关系,她学习怀桑这个王师如何保护柳侯的安全、照顾她的起居,直到她真的配得上他的那句“王女需要你”。
她成为了王女的左膀右臂,也成了王师怀桑最出色的孩子。
“您说父亲究竟许诺了我什么,才让我愿意背叛您……”
女羽惨然一笑。
“将军,他根本不需要许诺我什么……”
这样的情感,让庞人如何能理解。
“他是我的父亲,就凭这个,就足以让我对他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