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挥挥手,示意通讯兵转过身,并拿着一个形似半截香蕉的话筒:
“切尔尼卡亚村没有敌人,从痕迹上看他们走的很匆忙。准备8副担架,我们救出了8个俘虏。”
……
男人的名字是莱因哈德·冯·克莱斯特,来自下巴伐利亚的步兵上尉。1940年6月毕业于德累斯顿陆军步兵学校,对他个人而言,他很遗憾没能赶上祖国另一端与“令人作呕”宿敌的战争。
在步兵学校中他曾深深担忧同宿敌法国的战争,是像上次世界大战那样的堑壕战,步兵们将会用巨量的血肉和生命突破马奇诺防线?他不敢想象。但在步兵学校中,从4月到6月,每一节理论课堂总是伴随着狂欢开始的,教官在黑板一侧贴了德-法地图,每一天都会标注最新的进展,红线是法军,蓝线是德军,蓝线包括的地盘在一天天膨大。
14个月前,踏上俄罗斯的土地时,莱因哈德认为这里将会是第二个法国。“然而,斯拉夫人利用1941年11月到第二年2月的冬季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他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莱因哈德所属的第390掷弹兵团没有因为前线敌军的忽然消失推进前线,此前战斗中绝不缺少苏军故意让出阵地击溃出击德军的例子,不轻易冒进是所有东线士兵的共识。
返回到驻扎树林中一个村落的团部时已经是十点十五,莱因哈德放下和他手下掷弹兵一起抬了很久的简易担架,团部战地医院的医生几乎立刻把他救回来的8个被俘虏的士兵抱进用作医院的石头教堂。
但愿他们能醒来!
这样为那8名不幸的战士送上祈祷,莱因哈德同其他连长走进团部建筑。
即使在战场最前沿,军官们也被规定在严肃场合(如出席上级会议)必须更换更具观赏性的常服,身份标识必不可少。莱因哈德对此并不担心,脱掉灌木丛颜色的迷彩罩衫,他就“变成”了最具观赏性的军官,一点也看不出这就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锐掷弹兵。
一众肩头扛着银线垂直排列,代表尉官肩章的军官们站在多个桌子与桌布拼起来“会议长桌”前,直到团长恩斯特·哈莫尔曼上校推开门,并客气的对一众手下说:“setzensiesich”(请坐)
尽管和老团长相处很久,但必要的礼仪始终是必要事项,他和所有其他的连长,营长一样,整齐地拉开椅子,端正地坐着,背挺得很直且远离靠背。
和元首总是冗长的电台演讲不同,哈莫尔曼上校开会以高效率出名,事实上绝大多数陆军军官都是如此。
“……关于今天敌军在我部前线全部脱离接触的情况……这是每个营,连甚至排都发现了解的。两个小时前我已询问过380和370团,他们回报了相同的情报,在那之后我又向空军询问,第53联队的人说他们深入飞行了几百公里都没见到敌军痕迹。按兵不动不是我的想法,这是军部的命令。当然……我个人也是非常不支持推进填补敌人让给我们的阵地,苏军善于隐藏,戈林元帅在天上说看不到他们……没准伊万就躲在他肚皮底下下偷笑呢。”
团长总是不忘拿空军开玩笑,引得在场的尉官们忍俊不禁发出阵阵笑声。莱因哈德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还记着去年7月,团部在叶利尼亚被空军误炸。
“……我们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指示,除了昨天军部给每个团下发,命令我们原地固守的命令。刚才我通电话问过师长,他跟我说附近的63,252师当面之敌同样一夜间消失了,我打赌可能不只是我们军,可能集团军甚至集团军群当面的敌人都撤退了,在获得更进一步的情报之前……我们只能原地固守。”
2
带着“原地固守”令,莱因哈德有些扫兴地返回连队阵地。扫兴归扫兴,他可以理解上级的命令:勒热夫周边地区已经打了不少硬仗,今年1月苏军几乎一次性投入近十个集团军,己方幸存的参战官兵无不用凡尔登绞肉机形容那次巨大战役。而上个月苏军又一次卷土重来,不过规模比1月那次要小得多,却也令德军不得不严阵以待。
自从去年年底的大撤退后,勒热夫前线就成了当前德军最靠近莫斯科的战区,直线距离仅180千米。对苏军来说,盘踞在勒热夫的德军就像抵在莫斯科心脏前的匕首,令他们坐立不安。整个1942年敌军的最主要行动都是围绕这里发生的,但当面之敌不进反退,让任何德军人员都值得疑惑。
莱因哈德坐着他专属的vw82越野车,一路疾驰到几公里外的连部阵地。当面之敌的集体失踪难得让莱因哈德放下警惕心,一点也不担心越野车疾驰产生的烟尘成为苏军炮兵和空军的靶子。
不过开车的不是他,是他的勤务兵。
回到连部和所有手下待在一起是另一种感觉上的回家,在这儿,莱因哈德和他部下们的关系确实很像某种意义上的“家人”,全连的人视他为精神支柱般的领导人,而他也尽量回应部下们对他的期待。
刚下了车,莱因哈德正准备向全连宣读固守命令,一辆宝马r75摩托就接踵而至。带着护目镜的传令兵向他抱怨道“你的车开的太快了,本来路上就能传达给你最新指令,结果非要追到这来!”
抱怨归抱怨,传令兵还是尽职地为他送上最新指令,在莱因哈德看来和离开团部时收到的,意义完全相反的命令。
【最高优先事项!你部264掷弹兵师,需紧急撤离前线,搭乘火车返回柯尼斯堡!】
“这是撤离命令?”
莱因哈德十分疑惑,但传令兵显然不能给他更多消息了。
这份命令文件的署名是最高统帅部,众所周知,最高统帅部在军队“后撤”,“战略转移”这样的命令是十分固执的,尽管去年11月到现在,最高统帅部从未签过哪怕一份军级单位后撤令——虽然前线一直在往柏林方向后退。
3
莱因哈德对全连一百七十名士兵宣读完撤退令后,士兵们有人摘下头盔欢呼,有人默不出声,有人平静地给嘴上夹了有几个小时的烟卷点火,莱因哈德不难在他们眼中察觉出些许欢欣。
他指挥着390掷弹兵团10连的掷弹兵们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g34机枪从笨重枪架上卸下,几个火力班的士兵一起把三十多千克的三角机枪架搬到卡车上,同时给pak38反坦克炮挂了钩,炮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卡车睡觉了。
照例,在10连离开前,莱因哈德要先去团部一躺,问问哈莫尔曼上校对这事的看法。遗憾的是,哈莫尔曼上校告诉他,他也是刚结束团部会议就收到最高统帅部的撤退电报,而此时哈莫尔曼上校和他的团部也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莱因哈德还去战地医院看望上午解救回来的8名士兵,他们有的人已经醒来,并对莱因哈德的问题无所不答: